和解空相對的張之維扁起袖子,手肘翻轉(zhuǎn)間露出一截肌肉虬勁的臂膀。
“來!”
他側(cè)著身站立,右手遞到身前,四指并攏朝解空勾了勾。
看著張之維散漫的動作,解空心中雖然有些許怒氣,但剛才呂謙的那一手還有些余威,讓他不敢怠慢。
他腳下運勁,猛地一跺就再次朝張之維撲了過去。
地面隨之崩裂處條條紋路,塵土在地面上激蕩,解空的身影快速閃動,眨眼間就來到張之維面前。
他攥起左拳朝前打去,同時腳下偏轉(zhuǎn),另一發(fā)右拳蓄勢待發(fā),正要從側(cè)面對張之維發(fā)起進攻。
搖著蒲扇的慧靜禪師點了點頭,對解空的開始用計的舉動有了些贊賞。
“懂得迂回了,不錯。”
但很快,他又搖頭嘆氣,“可惜啊,你今天遇到的這倆都不是用計就能解決的!
“之前呂小友存心和你玩鬧,但如今這個張之維可算是動了些心思!
像是為了回應(yīng)他的話語,下一刻又是一道巴掌聲響徹全場。
“啪!”
只見場上張之維大手一揚,右掌反手托著解空的下半張臉將他擊飛了出去。
解空的下半張臉好似正巧撞到了張之維的下半手掌,給他的臉上補上了最后一個大拇指的印記。
這次的聲音并沒有之前那么響亮,但比之前的那聲巴掌沉悶許多。
“承讓!
張之維一臉平淡地說道,他重新揣著袖子站在原地。
被擊飛的解空在半空中翻轉(zhuǎn)了兩圈,然后背對著兩人穩(wěn)穩(wěn)落地。
從背影看去,只能看到他背起手仰著頭,氣息雜亂了一會兒后重新變得沉穩(wěn)起來。
呂謙順勢走到張之維身邊,手中拂塵一晃,笑呵呵地朝解空的背影問道。
“解空小師傅,還好嗎?”
“好,自然......自然是好的......”
背對著兩人的解空還是沒有轉(zhuǎn)過身來,他一開口,原本沉穩(wěn)的氣息被重新打亂,似乎有些哽咽。
慧靜禪師快步朝他面前走去,顯得有些步履匆匆。
解空畢竟是他親師侄,今天一連遇到兩個妖孽,還是需要趕緊關(guān)懷一二。
但看到解空的第一眼后,這個有些緊張的師叔卻是立刻背過身去,不敢直面解空此時的面容。
這位有些邋遢的中年僧人強行定著自己的嗓音,壓下了其中顫抖的笑意。
“解空師侄,如今你是否真的領(lǐng)悟到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弟子......弟子明白了!
解空朝著中年僧人的方向拱手行禮,袖子隱晦地擦了擦眼眶。
“弟子小覷了天下人,心中空有傲氣,卻沒有對應(yīng)的內(nèi)在!
“弟子,弟子......嗚嗚嗚......”
這個彎著腰捂著臉的小和尚吞吞吐吐地還要說什么,但下一刻喉嚨中積蓄的酸楚噴涌而出。
他順勢朝慧靜禪師的方向跪下,用慧靜禪師的衣袍遮住了自己的臉,羞愧地說道。
“師叔,弟子之前是不是很蠢,像一個目中無人的猴子?”
慧靜禪師有所預(yù)料地轉(zhuǎn)頭看向腳邊,羞恥感爆棚的解空此刻正扯著自己破爛衣擺,遮住了他那張花臉。
一開始,當解空自大地朝兩人發(fā)起挑戰(zhàn),慧靜禪師就有了估計。
張呂二人動手修正之后,對于解空的打擊絕對會超過理想的預(yù)期。
美玉的打磨還需要用各種尺寸的銼刀仔細搓磨,其中起碼要千百刀的功夫,才能恰到好處地將玉石雕琢完美。
但世上之事,又何來那么多的恰到好處?
更何況,人之心太過復(fù)雜,比雕琢玉石還要繁雜許多。
但如今幸運的是,解空并沒有被徹地打垮。
心中的驕傲雖然被過分地摧殘,但也沒有徹地失去心中的意氣。
既然這樣,那剩下的就交給他這個師叔來掰正最后一把。
慧靜禪師朝呂謙和張之維地方向微微點頭,示意接下來就看他的了。
用這些年鍛煉出來的口才,忽悠,呸,是給解空灌下兩口強心雞湯。
要知道,他如此邋遢不受戒律,卻還能在寺廟里有不小的地位,全靠著他那被佛法浸透了的嘴。
靠著這張嘴,他發(fā)展了許多香客,可寺里添了不少的香油錢。
趁著解空發(fā)泄自身的羞愧時,慧靜禪師醞釀了兩下腹中的經(jīng)文佛理,沉聲呵斥道。
“癡兒,你著相了,四大皆空,你空在了何處?”
這一聲大喝宛如當頭一棒,將腳邊捂臉不敢見人的解空震的身軀一愣。
見此情形,慧靜禪師扯著自己的衣擺用力一甩,將下面的解空露了出來。
只見此刻的解空已經(jīng)沒了最開始的意氣風發(fā),那張紅彤彤的臉上滾著淚滴,淚珠裹著灰塵,將那張臉變得黑黝黝的。
在他的下巴處,一片鮮紅的印記非常顯眼,旁邊還有一道大拇指留下的痕跡。
這個痕跡和他頭頂上的四指印記交相輝映,仿佛拼成了一個完整的巴掌印。
看著這張臉,慧靜禪師強忍胸中的笑意,趁熱打鐵,接著呵斥道。
“都說你悟性極佳,但你瞧瞧如今的你,四大皆空又空到了何處?”
“佛曰,斷塵念、了凡心!
“可貧僧看你如今貪塵念、困凡心!
“先前自傲、目中無人,后又羞愧、不敢見人。”
“深陷虛名浮華,耽于外在表相,心內(nèi)不清、身內(nèi)不靜,你這修的是什么佛法?”
“你這拜的是哪方佛祖?”
“你這入的又是哪里的空門?”
慧靜禪師這接連三問,直接讓原本發(fā)懵的解空跟著思考了起來。
而看到解空開始陷入自己的邏輯后,慧靜禪師暗中點了點頭。
他搖著手中的破蒲扇,繞著解空念起了一段《心經(jīng)》。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也復(fù)如是!
“空色不異,色即是空。空也無,無也無!
“入于清靜,清靜也無,得真清靜,空色一如!
另一邊,呂謙和張之維聽著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這個慧靜禪師還是有些佛法在身,直接將《心經(jīng)》中上乘之法信手拈來。
法無二乘,人有愚鈍。
所以對于同一段經(jīng)文,不同人的體悟是不一樣的。
就好比慧靜禪師所念的這段經(jīng)文,共有上中下三乘理解。
上乘人空色皆無,不局限于文字典籍,心中自然求得光明。
中乘人悟空得空、見色即色,追求事物的本質(zhì)。
下乘人以相對為根本,以為空色相輔相成,心中萬事萬物對立,水火不能交融。
慧靜禪師繞了兩圈,重新走到解空面前站定,點了點他的額頭問道。
“癡兒,現(xiàn)在悟了嗎?”
解空仿佛在這片刻之中參悟了諸多道理,他站起身向慧靜禪師合十行禮。
“弟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
慧靜禪師笑了笑,雖然他也不明白解空悟了什么。
但看他的模樣,已經(jīng)從過度的打擊中走出來了。
佛理好說,但就看自己能不能從中悟出自己的東西了。
完成一項任務(wù)的慧靜禪師只覺得渾身松快,他朝呂謙和張之維招了招手。
“兩位小友,現(xiàn)在該談些正經(jīng)事了!
“這西洋鬼子,好像在打整座縣城人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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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