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朕現(xiàn)在的行蹤已現(xiàn),只怕消息傳回了長安,這長安要震動了。”
陳正泰很理解,李世民是微服而來,在許多人心里,陛下還在深宮里害了病,因而不能視事,所以才讓太子暫時監(jiān)國呢。
固然可能會有人生出懷疑之心,可畢竟沒有任何的證據(jù),所以也絕不會說什么,何況君父病了,誰還敢胡言亂語?
可現(xiàn)在天下人都知道李世民在揚州,那么局勢可能就有所變化了。
一方面,大臣們會認為陛下私自出訪,壞了規(guī)矩,難免會有怨言。何況陛下在揚州,怕也多有不便。更令人擔(dān)憂的是,太子畢竟年紀還太小,難免讓人有些不放心。
陳正泰想了想,便道:“不如恩師先行啟程回京,這揚州的善后,就交給學(xué)生即可。”
李世民若有所思,隨即抬頭看了陳正泰一眼,眼帶深意地道:“追查江南種種弊政,朕可以信任你嗎?”
陳正泰正色道:“當(dāng)然可以。”
李世民卻是皺眉:“可朕有些不放心,你還是太年輕了!彼麚u了搖頭,嘆息。
陳正泰卻是道:“恩師不信學(xué)生,也非要相信學(xué)生不可。”
李世民聽到陳正泰的話,不由得恍然大悟。
不錯,陳正泰這話還真說對了,讓任何人來此,李世民都難以相信,理由很簡單,江南錯綜復(fù)雜,尤其是這揚州,其他的人來了,只怕一到了地方,就難免和鄧氏這樣的人同流合污。
江南的事,李世民既然來了,也看到了,知道了,就一定要有一個結(jié)果,這是他向那老婦人發(fā)了毒誓的。
李世民闔目,面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似乎在權(quán)衡著什么,隨后一拍大腿,眼中帶著堅定道:“朕暫敕你為揚州都督,節(jié)制揚州事,先從揚州給朕查起,朕要你每隔三日,給朕上一道奏疏,這里曾發(fā)生了什么,還有什么弊政,統(tǒng)統(tǒng)都要俱實報朕!
陳正泰心里知道,揚州這個地方,乃是整個大唐最重要的中重鎮(zhèn)之一,現(xiàn)如今陛下將這暫時交給自己,一方面是其他人實在不放心,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再磨礪自己的意思。
陳正泰對陛下的這個勒令沒有意外,只是有一件事,他覺得還是得問過自己的這位恩師。
陳正泰便道:“只是,這越王當(dāng)如何?”
李世民沉著臉,沉默片刻,才道:“朕不打算大張旗鼓的回長安去,若是大張旗鼓,沿途的州府勢必要接送,朕怕驚擾了百姓,這些人……朕是看透了,讓他們施行仁政,他們裝聾作啞,可讓他們迎奉朕,他們卻是竭盡所能,只怕朕要回京的消息一出,這沿途的所有的州府,都要竭盡所能預(yù)備供奉之物,又不知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
說到這里,李世民忍不住又是嘆了口氣。
此次江南之行,他已算有了見識,道:“所以朕打算私下里先回長安,等抵達長安時,再傳詔天下。至于李泰,此待罪之人,朕若是帶著,多有不便,你暫將他看押在此,等朕回京之后,再命人來此押解!
陳正泰心里想,可他終究還是越王啊,又沒有定罪,我和他一起,得有多尷尬啊,是成天抽這孫子好呢,還是每天將他當(dāng)大爺一樣伺候?
似乎看出了陳正泰的擔(dān)心,李世民便道:“他乃是罪囚,你不必網(wǎng)開一面,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知道朕的意思了嗎?”
陳正泰其實等的就是這么一句話,雖然知道恩師已經(jīng)對這個兒子失望之極,但畢竟人家還是皇子呢!現(xiàn)在有了恩師的答復(fù),陳正泰也放心了。
他頷首道:“那么學(xué)生這就交代學(xué)生的二弟,陪同陛下預(yù)備啟程!
李世民卻是擺擺手道:“就讓蘇卿家留在此吧,你身邊也需用人。朕已密令齊州的軍馬在運河一側(cè)枕戈待旦了,朕行船至山東,便可與他們會合,只需帶幾個禁衛(wèi)即可。何況帶著這樣多的人,反而難以掩人耳目,朕需趕緊回長安去,回到長安,也該有所布置了!
李世民的話里,似乎隱含著深意,顯然,對于李世民而言,這件事是決不能這樣算了的。接下來,整個朝堂,將會出現(xiàn)一次巨大的變動。
雖然就算是身為皇帝的李世民,也不知變局到底是什么,卻也不禁心有戚戚焉,反正有一批人要倒霉了。
陳正泰知道李世民是個自信滿滿的人,他既說不必擔(dān)心,自己再怎樣勸說,也無濟于事,何況自己這個恩師,戎馬一生,歷來勇猛果決,此次他宮中也帶來了一批禁衛(wèi),雖只有二三十人,不過看來也都是好手。
再加上只要一離開揚州,立即便可和濟州的兵馬會合,倒也不必有什么過分的擔(dān)心。
陳正泰應(yīng)下:“學(xué)生謹遵師命!
李世民隨即目光溫柔地看著他:“朕今日終于知道,為何朕是孤家寡人了,你看朕的兒子是什么居心,再看這些官吏,又哪一個不是心懷鬼胎?天下的世族們,只顧著自己的家族,這天下萬民,倘使無朕,還不知如何被殘害。幸賴正泰尚和朕一心,這揚州之事,朕給你專斷之權(quán),你放手為之,不必有什么顧忌!
李世民說到此處,面上掠過了一絲悲哀。
陳正泰也不禁在心里幽幽嘆了一聲。
既是做了決定,沒多久,李世民便令人備馬,他穿著的只是尋常護衛(wèi)的甲胄,隨即帶著二三十禁衛(wèi)趁著夜色飛馬而去。
此時天際依舊籠罩在夜幕中,在這鄧氏的宅邸里,陳正泰相送之后,便在后宅暫時下榻。
只是想到這里曾發(fā)生過的屠戮,陳正泰輾轉(zhuǎn)難眠,便叫了蘇定方來,懇談了一夜。
等到天色微亮,他打起精神,吩咐蘇定方道:“此番定要好好看管越王,我們在此住上一日,明日啟程去揚州城,至于陛下的消息,暫時不要泄露出去,若是被人察覺,只怕又要引起軒然大波!
蘇定方已有些困了,不過他想起了一件事來:“大兄叫我來攀談了一夜,是不是一人住著害怕?”
“胡說!标愓┡u他:“為兄只是心憂百姓而已!
蘇定方連連稱是:“是,是,是,倒是愚弟多嘴了,要不今夜我卷鋪蓋來和大兄同睡,如何?”
陳正泰臉色變了變,隨即道:“也好,你我兄弟,不必有什么忌諱!
陳正泰也是困了,便再也熬不住的睡了。
……
揚州刺史吳明命人開始發(fā)放糧食,他是萬萬沒有想到,皇帝會來這揚州啊,而且李泰突然失勢,現(xiàn)在竟淪為了階下囚,更是令人不敢想象。
當(dāng)初越王李泰來時,江南士民們振奮,吳明這些人,又何嘗不振奮呢?
這江南的士民,本是南朝的遺民,大唐得天下之后,依仗的卻是程咬金那些軍功集團,除此之外,自然還有關(guān)隴的世族。
不過李淵做了天子,為了制衡李世民,倒是對南朝的世族有過拉攏,征辟了不少南人做了宰相和重臣,可隨著一場玄武門之變,一切又回到了老樣子。
在人們看來,這位越王殿下,實有帝王之相,而越王也對江南世族盡力的拉攏,可這一次,一切都變了。
吳明已經(jīng)感受到自己的前程已經(jīng)無望了,不只如此,只怕陛下回了長安,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