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店內(nèi)的燈籠昏黃淺暗,爐子下的炭被火烤的刺啦刺啦直響。
江灣四處打量著周圍, 眼里滿是新奇。她沒來過這樣的地方,只是平時在附近打工的時候偶爾路過會往里張望兩眼。
鮮紅的和牛被烤的直冒油,聞彥庭將肉放在江灣面前的盤子中,又趕緊拿過一旁的毛巾擦拭著雙手。
他不適應做這樣的事,總覺得油漬濺的滿手都是。
“看什么,快吃!
聞彥庭聲音平淡低啞,江灣‘哦’了一聲,連忙用筷子夾起盤子里的肉整個吞在口中。
還不等聞彥庭出聲提醒,江灣已經(jīng)燙的把肉在嘴里又炒了一遍。一杯水遞過去,江灣顧不得咬什么吸管,貼著杯沿大口喝著,聽著冰塊嘩啦嘩啦地碰撞聲,才覺得灼熱感消散了些。
聞彥庭把肉都放在爐子上架著,連圈子都沒兜一個,開口就問:“放假怎么不回家?”
江灣剛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筷子還沒從嘴里拿出來。她咬著,抬著眼皮小心地看著聞彥庭。
“我去打工了。”
聞彥庭拿毛巾的手一頓,擰著眉頭看著江灣:“打什么工?”
“學校附近有條商業(yè)街在招人發(fā)傳單,六十塊錢一天!
聞彥庭看著她,抬手將她拿著筷子的手拍了一下:“別咬筷子!
“我不是給你錢了嗎?卡呢,丟了?”
江灣聽話的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像是擠牙膏一樣,問一句說一句:“沒丟,我不想用聞老師的錢。”
聞彥庭冷哼一聲,把手里的毛巾一扔。
“不想用我的錢?你的彩禮和學費都是我出的,穿的用的哪虧待你了?不想用我的錢就出去發(fā)傳單,六十塊錢夠干嘛的?”
江灣低著頭,油鹽不進,一一舉例:“學校食堂的包子五毛錢一個,豆?jié){八毛錢一杯,中午一份米飯加清炒白菜五塊錢,晚上上自習可以只吃兩個包子,六十塊錢夠我一個星期的飯錢!
聞彥庭抬手對著江灣的腦袋拍了一下。
“跟我在這算小賬?”
聞彥庭想象不到六十塊錢掰成一禮拜花是什么樣,階級層面不同,他只知道聞雅要是一天只花六十,恨不得能把家拆了。
“賺錢的事等你上了大學以后再說,以后周末放了假就回家,再出去打工就讓你陸叔叔把你皮打綻開!
男人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教育什么,他不知道怎么說,江灣不是聞雅。
聞彥庭隨口一問:“頭發(fā)怎么剪了?”
江灣愣了愣,沒想到話題轉(zhuǎn)移的這么快。她抬手摸了一把額前的碎頭發(fā),眼里還帶著幾分呆滯。
“太長了,不方便!
聞彥庭不用問也知道,是江灣自己用剪刀剪的。且不說剪得有多丑,她肯定是舍不得把錢扔進理發(fā)店去。
“扎起來不就好了?”
他剛見到江灣的時候,她的頭發(fā)好像都到了肩膀,不長不短,別說人長得黑,起碼看著有姑娘樣。
江灣沒說話,只是咬著下嘴唇半天沒說出話來。聞彥庭見她不回答,又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她別扭著,有些不自在:“我不會扎頭發(fā)……”
江灣從小跟父親一起長大,直到江灣大了一些,她父親就進了城,平時都是她自己一個人。
在縣城里上學的時候還好,學校管得沒有那么嚴,就算她披散著頭發(fā)也沒人說什么。來了城里就不行了,頭發(fā)要扎起來,劉海不能擋住眉毛,鬢角不能留有碎發(fā)。
她每天早上起來都要扎半天的頭發(fā),還總是扎的歪歪曲曲的,松了些跑兩步就掉,緊了又覺得勒的頭皮疼,索性直接剪了。
江灣沒想剪得這么短,只是剪頭發(fā)時手抖,對著腦門豁了個口。幾個室友圍在一起想辦法補救,最后只能越剪越短,越剪越丑。
聞彥庭靠在椅子上抱著手看著江灣,聽她越講越難堪,不禁輕笑出聲。
他頷首,語氣帶笑:“留著吧,長發(fā)好看!
烤肉店的風鈴碰撞發(fā)出脆響,天空飄起小雪,一陣冷風吹來,裹挾著雪花飄進衣領(lǐng)。
江灣打了個哆嗦,把身上的圍巾又裹緊了些。
“聞老師,下雪了,”江灣仰頭看著夜空,“從入冬開始,這里就沒下過雪,聞老師的運氣真好。”
聞彥庭掏出煙來點燃,輕輕瞥了一眼江灣,夾著煙的手又在她頭頂揉了一把:“嗯,下雪了。”
夜幕低垂,連月亮都藏在烏云之后。
江灣掐算著時間,想著應該還來得及。
她轉(zhuǎn)頭看著聞彥庭,又撂了一句讓他原地等著,隨后向雪中跑去。
在這家烤肉店的背后有一條小巷子,里面有一家不大不小的禮品店,里面擺放的東西價格高昂,雖不乏學生問津,卻也是出了名的奢侈。
江灣陪室友去過一次,光是條頭繩都貴的令她咂舌。每逢路過,她都是低著頭快步走過。
這還是第一次,她大步跑去,心里祈禱著那家店還沒有關(guān)門。
一條黑金色的領(lǐng)帶被整齊擺放在禮品盒內(nèi),江灣連小票都沒要,蹂躪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里。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買過的最奢侈的東西,花掉了她三天兼職的工資,沒有用聞彥庭給的那張卡,要用自己的錢才足以顯示出誠意。
江灣拎著禮品袋跑回去,小雪零星。她將手中的袋子高高舉起,遞到聞彥庭的面前,一頭零碎的頭發(fā)被風吹的揚起。
“給,生日快樂!”
一支煙早就抽完了,聞彥庭雙手插在口袋中,指尖不斷撥弄著打火機的蓋子。
他看著江灣的那雙眼,突然覺得很想笑,又有點后悔。
自己隨口胡謅的,小孩當了真,還誠心誠意地給他買了禮物。
聞彥庭接過袋子顛了顛,輕飄飄的禮品袋,拿在手里卻又沉甸甸。
沉的是自己那顆不忍騙小孩的良心。
他抿著唇忍住笑意問了句:“什么?”
江灣沒有什么禮物需要自己拆的驚喜觀念,從小到大她都沒有鄭重地收到過自己的禮物,父親帶回來什么對她來說都是欣喜。
她幾乎沒有猶豫,脫口而出:“領(lǐng)帶!”
聞彥庭挑了下眉頭,還覺得有些意外。
“送我領(lǐng)帶做什么,我像是有正經(jīng)工作的人嗎?”
他打趣著,嘴角卻揚起一抹笑來。
聞彥庭向來想做什么就在做什么,除了出席聞家的重要場合以外,別說是領(lǐng)帶,就連西裝外套都穿的少。
江灣撓頭:“那我去退了再換一個!”
說完,江灣伸手就要去接他手里的禮品袋。
聞彥庭收了手,將袋子攥在手里沒給,他頷首,眼里帶著笑。
“留著吧,小孩長大了,當家長的開心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