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奇打了電話給南星后也一直沒有休息,他又將別墅區(qū)找了一遍,可依然沒有湯米的蹤影。黎明來臨的那一刻,家里的狗突然都跑到花園去了,傭人跟著去看,竟然發(fā)現(xiàn)了渾身是血的湯米。
南星是在半路接到趙奇的電話的,接通后卻自稱是趙家傭人,那邊說:“南星小姐您好,我們找到湯小姐了,但是湯小姐受了重傷,趙先生現(xiàn)在正在陪湯小姐去醫(yī)院,您記一下醫(yī)院的名字和地址……”
南星瞬間明白為什么不是趙奇給她打的電話,她只是聽見這些話,手就已經(jīng)在顫抖,趙奇那樣喜歡阿月,恐怕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靠著座位,努力鎮(zhèn)定下來,重傷……那是多重的傷?
一定是葛洪做的,可是他怎么會發(fā)現(xiàn)阿月?這么多年來,就連她都沒有發(fā)現(xiàn)過阿月的蹤跡,葛洪怎么會那么快知道。她已經(jīng)跟阿月撇清了關(guān)系,近來都沒有聯(lián)系了,那葛洪是從哪里知道的?
南星焦躁不安,頭又開始疼了。她緊捏眉心,讓自己打起精神來。等到了醫(yī)院,眉心都已經(jīng)被掐出紅痕來。
門口已經(jīng)有趙家的傭人在等,見她年齡和樣貌跟少爺說得相仿,上前確認(rèn)了她的身份,就帶著她上樓,邊走邊說:“湯小姐的情況不太妙,醫(yī)生剛下了病危通知書,可能……可能熬不過去了!
南星猛地一怔,身體微微一晃。傭人急忙扶住她,擔(dān)心說:“您不要緊吧?”
“我沒事。”南星的臉色很不好,沒有推開傭人,借著她手上的力量走進(jìn)電梯?尚目趷灥没牛袷嵌铝艘粔K大石頭,連眼前的電梯門,都飄了綠的青的星星,似要昏厥的前兆。
傭人領(lǐng)她直接到了急救室,醫(yī)生卻在外面,見了神情焦急,往這邊走的南星,問:“是病人家屬嗎?進(jìn)去見最后一面吧!
南星捂住急跳的心口,幾乎無法呼吸。她一手撐著墻壁,往里面走。看見了南月,她的妹妹。
一直昏迷的南月似乎感覺到了親人的到來,她微微張口,自己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叫出聲音來。
“阿姐……阿姐……”
守在旁邊的趙奇聽不清她說什么,以為她在叫自己,俯身去聽,卻聽見這兩個讓他意外的字。他愣了愣,問:“什么阿姐?阿米你在叫誰?”
“她在叫我!蹦闲钦,“她在叫我。”
趙奇一愣。
南星沒有答話,她快步上前,握了她的手忍住淚,低聲:“阿月,阿姐在這,你不要怕,阿姐在這!
趙奇更是愣神,阿月?南星在叫誰?
南月緩緩睜眼,依稀看見一張她無比掛念的臉,她聲音虛弱,根本聽不見自己說話的聲音,但她有事要告訴她,很重要,一定要撐住,告訴她。
“阿姐……那個人……想知道……殺了你的辦法……他是殺死我們……南氏一族……的……兇手!蹦显聰鄶嗬m(xù)續(xù)地說著,每說一個字,都要很大的力氣,“我……沒說,阿姐,我……是不是……很勇敢?”
南星幾乎落淚,她顫聲說:“阿月很勇敢,真的很勇敢。”
南月咧嘴一笑:“阿姐夸我了!彼蝗挥X得喉嚨被什么卡住了,輕聲一咳,又咯出一口血來。
“阿月……”南星的淚涌滿眶,可不敢在她面前落淚。
“阿姐……當(dāng)年祖父選了你……是對的……你比我勇敢,比我……努力,我只會玩……要是……當(dāng)初我能跟你一起……一起努力,繼承……南家,祖父一定……很開心。星和月……我卻沒有做你的月亮……如果我能……再努力一些,你也……不會這么……辛苦了。”南月說著,又咯出血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shí)有很多話想跟她的阿姐說,可是好像時間不夠了。
南星已經(jīng)感覺到她的氣息在變?nèi),一股死魂之氣縈繞在病床周圍,快沒有任何生氣。
一顆魂石從南月心口浮出,那是讓南月存活了八百年的魂石,現(xiàn)在卻漸漸被死魂之氣染成黑色。南星知道南月再沒有生還的可能,魂石離體,南月也要死了。
伴著一聲似玻璃碎裂的聲音,魂石悄然化成一股氣息,飄散在病房中。
南星和南月幾乎同時愣住,那是她們最熟悉的人的氣息。
“祖父……”南星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握著漸漸失去體溫的南月的手,說,“阿月,祖父沒有拋棄你。”
那是祖父的魂石,不是南月母親的。
南星之前就懷疑過,嬸嬸怎么會有那樣的能力,為南月續(xù)命。
真正用十世性命為她續(xù)命的,是祖父。
就算她殺了葛洪,解開死陣,祖父十世內(nèi)也無法再轉(zhuǎn)生。
在南氏一族無法避開的天劫面前,祖父依舊費(fèi)盡力氣守護(hù)著她們。甚至為了讓小孫女徹底離開她不愿背負(fù)的重?fù)?dān),而選擇了欺騙她。
南月怔神看著,明白了祖父的苦心。淚珠滴落,卻是后悔,后悔記恨了祖父那么多年,后悔沒有跟阿姐一起,背負(fù)家族的使命。
然而一切都無法重來了。
她看著南星,輕聲:“阿姐,你要小心……”她自知時間不多,渾濁的雙眼找尋到跪在床前始終沒有離開的趙奇,緩緩朝他伸手,觸碰到他的臉頰,聲音更加虛弱,“我要走了,瞞了你這么多……對不起……”
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說,然而已經(jīng)沒有時間。
手悄然落下,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趙奇怔住,無法相信昨天還在對他歡笑的女孩,就這么走了。
南星看著阿月,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滾落:“阿月……”
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死了。
從今往后,南家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縱然千百年間她們沒有見面,縱然再見即分別,可至少世上還有一個親人。她可以遠(yuǎn)遠(yuǎn)想著她,念著她,記掛著她,至少可以偶爾打聽她的消息,知道她過得安好,就足矣。
可是阿月死了。
她唯一的妹妹死了。
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人喊她阿姐。
南月的尸體還在醫(yī)院里,等趙奇打起精神要去辦手續(xù)時,卻被南星攔住了。
趙奇已經(jīng)不那樣想知道躺在那里的人是湯米,還是南月。他只知道,他愛的女孩死了,他卻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
“你不是說,她漂泊了很久嗎?我想讓她入土為安!
南星搖頭:“阿月死去的消息不能泄露出去,我想讓你封鎖阿月死去的消息,對外面說,帶她去國外治療了!
趙奇嗓子沙啞,問:“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讓兇手出來!
趙奇沒有拒絕,提到兇手,他也想知道是誰,找到他,繩之以法。他看著那躺在床上,已經(jīng)不會笑不會動的人,雙眼又有了淚。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次平復(fù)心緒,才說:“她明明想認(rèn)你這個姐姐,可為什么一直隱瞞她的身世?”
南星沉默許久,說:“她害怕告訴你之后,你會離開她!
趙奇凄然一笑,心中苦海翻滾,紅著眼說:“我不會離開,我早就知道她對我隱瞞了很多。她為什么不試試……她明明過得不開心,可是她怎么都不肯說……”
是他做的還不夠,所以她連告訴他的勇氣都沒有。
趙奇想到兩人過往種種,卻沒有機(jī)會告訴她,他會接受她的一切,無論是多有奇怪的事,他都會接受。
然而已經(jīng)沒有機(jī)會了。
他俯身親吻躺在冷冰冰病床上心愛的女孩,跟她做最后的道別。
不忍、不舍,可是沒有任何挽救的辦法。
“趙奇,阿月最近有沒有見過什么奇怪的人?”
“沒有!
“一個都沒有?陌生人呢?”
“沒有,她很少出門,也不喜歡出門,最近一直在家里!壁w奇冷靜地看著她,說,“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以后你需要我?guī)褪裁,也請一定要說。南星小姐,我為以前我對你所說的話道歉。”
南星沒有把那些事放在心上,只是現(xiàn)在看起來,趙奇真的是會接受阿月一切的人。可惜,阿月不會知道了,原來她真的能碰見接受她所有又愛她的人。
“我想拿回阿月那支朱砂筆!
“筆只剩下半支!壁w奇說,“她讓我把筆埋了,可昨晚我想用筆來找她的蹤跡,卻發(fā)現(xiàn)筆不見了。后來找到阿米時,她手里只拽了半支,另外半支不知道去了哪里!
趙奇從收拾的湯米的遺物中找到那斷筆,遞給了南星。
南星接過斷筆,細(xì)看斷口,并不整齊,像是人為折斷的。她拿著這支筆,又看看阿月,上前輕撫她的發(fā),字字說道:“阿月,阿姐會找到兇手,為你,為整個南家報(bào)仇!
解開死陣,就能讓南家人轉(zhuǎn)世。
只是唯有祖父,十世不能轉(zhuǎn)生。
祖父將全族人的命給了她,但他不愿放棄另一個孫女,于是用自己的十世性命,續(xù)給了他疼愛的小孫女。
讓阿月最后知道祖父并沒有拋棄她,或許對她來說,也是一件了卻遺憾的事。
南星收回思緒,說:“我想把筆帶走。”
趙奇說:“好。我去安排,封鎖阿米的死訊,對外說我?guī)チ藝庵委煛!?br>“謝謝你,我不知道兇手會不會找上你,所以你一定要小心。我不想,阿月喜歡的人,會受傷!
聽見“喜歡的人”,趙奇的神情又有些恍惚。他見南星已經(jīng)轉(zhuǎn)身要走,說:“阿姐,你也要小心!
南星愣了愣,輕輕點(diǎn)頭,拿著斷筆離開了這里。
再不走,淚又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