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太子遷出宮,住進(jìn)了前朝留下的一處官員府中,掛上了貝勒府的匾額。
自此,宮中改稱為二貝勒。
關(guān)于遷宮的一切事宜,皇上都交給了德妃來辦。
陳文心晉位皇貴妃以后,協(xié)理后宮的權(quán)力就交給了德妃,以便在陳文心養(yǎng)胎期間幫忙處理后宮事宜。
德妃斟酌著皇上的意思,既沒有辦得太過隆重,也沒有辦得太過寒酸。
只秉承著一個字,快。
她知道,皇上絕不喜歡二貝勒有機(jī)會去打擾陳文心,遷宮之事,越快越好。
二貝勒出宮之時無人相送,比之從暢春園被攆回宮那次,更加凄涼。
那一回,好歹有個四阿哥來送他。
貼身伺候的宮人們也是一臉凄風(fēng)苦雨,叫晴兒的那個小宮女早就被發(fā)配到不知何處去了,隨行的人都少了一大截。
為首的小太監(jiān)輕聲道:“貝勒爺,咱們走吧,不會有人來了……”
二貝勒擦了一把汗,苦笑道:“是啊,不會有人來了!
意氣風(fēng)發(fā)地過了十來年,這是他最潦倒的一日。
也許此后的日子,還會越來越潦倒。
看著他凄楚的神情,小太監(jiān)有些不忍,憤憤道:“四阿哥也真是,從前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如今爺一沒了太子之位,他就躲著不肯送您了!
“這怎么能怪他?上次他送我,是我自己把他打跑了!
他悵然若失,轉(zhuǎn)過頭去,“走罷,出宮去!
小太監(jiān)扶著他上了馬車,自個兒跳上車時,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處宮墻根底下,有個少年身影在朝這看。
還沒等他看清楚,那少年拐進(jìn)了墻角,再也看不到了。
“怎么還不走?”
馬車?yán),二貝勒的聲音有些哽咽?br>
小太監(jiān)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來,好像是四阿哥來送了呢?
算了,沒看清楚,胡亂說什么?
他垂頭喪氣地架起馬車,一行人倉皇地朝宮外而去。
身后那道宮墻底下,四阿哥站在那里,身后只一個小太監(jiān)替他打著傘。
“阿哥來都來了,何必躲著呢?”
那小太監(jiān)不明白,四阿哥為什么躲躲藏藏。
四阿哥看著馬車遠(yuǎn)去,直到遠(yuǎn)得看不見了,這才嘆了一口氣。
“你不明白。”
他利落地轉(zhuǎn)身,“回吧,資治通鑒還有小半本沒背熟呢。”
“哎,昨兒阿哥背到哪里了?什么丈夫一言許人,千金不易……”
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陳文心正在小廚房里給皇上煲湯。
那時距離二貝勒出宮,已經(jīng)過去兩三日了。
陳文心還算淡定,嗔著白露,“你們幾個如今越發(fā)好了,幫著皇上這也瞞著我,那也瞞著我。改明兒把你們都打發(fā)去乾清宮,也不必伺候我了!
白露連忙討?zhàn)垼昂弥髯,可別生奴才們的氣,氣著肚子里的小阿哥可怎么好?”
陳文心不搭理她。
“好主子,今兒煲的湯可真是香,皇上聞了就該走不動道了!
陳文心果然笑著抬頭,“真的?”
“真的,比真金還真!”
她得意洋洋道:“這是川貝天麻枸杞煲魚頭,補得很呢;噬咸幚碚沦M腦子,多給他補補!
白露暗自咋舌。
還想怎么補?
眼看著皇上這些日子,被她補得臉都圓潤了一圈。
陳文心自己也沒停下,各種對她腹中胎兒有好處的藥膳,她都肯吃。
她不想讓皇上出門在外還要擔(dān)心她,她得照顧好自己,皇上才能無后顧之憂。
所以,要說皇上的臉圓潤了一圈,那陳文心自己得有兩圈。
“對了主子,今兒德妃娘娘去永壽宮了。”
永壽宮?
好久沒宮斗了,陳文心幾乎都快忘了,永壽宮住著誰了。
“哦,是曾常在住的永壽宮吧?”
“德妃娘娘是去找佟貴人的。”
宮中還有佟貴人這么一號人物,陳文心險些忘了。
自打佟貴妃去了以后,她就成了宮中群嘲的對象。
人活著的時候,她像條哈巴狗似的,成天往承乾宮跑。
人快死了,也沒見她去看上一眼。
人死了就更不得了了,她連上炷香裝裝樣子都省了。
都說宮中嬪妃沒有永遠(yuǎn)的朋友和對手,但是親眼看著小佟佳氏這般無情無義的做法,還是令人不勝唏噓。
小佟佳氏只要出門,就難免被人奚落一番,這樣日子久了,她索性就悶在永壽宮里不出來了。
別說陳文心,就連跟她住在一處的曾常在,幾乎都要忘了她的存在。
“好端端的怎么找上她了,聽說是什么事了嗎?”
陳文心手里拿著木勺,慢條斯理地在鍋中盛了些許湯水到小碗里,打算嘗嘗味道。
“沒聽說呢,左不過看那陣仗,像是去找晦氣的。按奴婢說,佟貴人的晦氣也該找了,這也就是主子良善,換了旁人哪里容得下她到現(xiàn)在?”
“你說得對!
陳文心用手輕輕扇著小碗上的熱氣,“不過是看在佟貴妃方去不久的份上,不好再動她,免得落人話柄罷了。我不是讓惠妃一直看著她么,諒她也動不了什么手腳!
“讓德妃治治她也好,德妃協(xié)理后宮時日尚淺,拿她來立個威,日后也更好辦事!
白露道:“奴婢冷眼看著,德妃娘娘協(xié)理后宮辦事穩(wěn)妥。所以主子還是好好養(yǎng)胎罷,少掛心旁的事了。”
佟貴妃一倒,宮中風(fēng)平浪靜,也沒什么好掛心的了。
“古語云,居安思危,又道高處不勝寒,我怎敢大意?”
湯水終于晾涼了,陳文心端起碗來嘗了一口,眉頭一挑。
“我做皇貴妃實在可惜了,這要是當(dāng)個廚娘開個酒樓,怕就是大清的沈萬三!”
“誰是沈萬三?朕要尋他拿些銀子充軍餉!
一道明黃身影從門外進(jìn)來,陳文心瞪大了眼睛,“皇上快出去!君子遠(yuǎn)庖廚,這可不是你該來的地兒!”
“朕進(jìn)了翊坤宮,小桌子說你在這里,朕就親自來看看。”
皇上就著她喝了一口的小碗,也嘗了一口,“這味道好,沈萬三就不知道了,廚娘還是能當(dāng)一當(dāng)?shù)模 ?br>
陳文心撇了撇嘴,“若不是肚子里揣著這一個,我就跟著皇上去當(dāng)廚娘!”
皇上聽她說得斬釘截鐵,不禁想到在大明湖畔,亭外微雨。
黃機(jī)他們穿著蓑衣在湖畔釣魚,只釣到幾只小鯽魚,沒想到陳文心就地起鍋,真的燒出了一鍋鯽魚湯。
那湯是奶白的,沒有什么作料,靠的全是新鮮。
現(xiàn)在想起來,叫人回味無窮。
陳文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皇上在想什么?”
“啊,沒什么。”
他放下了小碗,“朕喝這魚湯的味道,想到南巡的時候你燒的鯽魚湯,大家都說好喝!
陳文心有些得意,“怎么樣,我就說我有做廚娘的潛質(zhì)!
想著想著低頭看了一眼肚子。
要是皇上晚幾個月親征就好了,孩子生下來,她就能陪著皇上去準(zhǔn)格爾了。
“別想了,再想孩子也不會現(xiàn)在出來!
皇上牽了她的手朝外走,一邊吩咐白露他們把魚湯端到寢殿去。
“誰說不會,還有人早產(chǎn)呢……”
陳文心嘟囔了一句,話音剛落,她的肚子猛地一跳。
她僵在了原地,一動不敢動。
“怎么回事?”
陳文心靜靜地感受了一番,孩子還在肚子里,并沒有早產(chǎn)的征兆。
要是真的早產(chǎn)了,那她可就是烏鴉嘴了!
“不知道,好像孩子……”
說著,肚子又是一跳。
這下她明白了,“孩子動了,踢了我一腳!
“真的?”
皇上把手輕輕覆上她的小腹,等了一會兒,果然感覺有什么小小的東西,有力地彈在他手掌心。
一身的疲憊一下子無影無蹤,皇上當(dāng)即大笑,“真的動了,好念念,這一定是個身強(qiáng)力壯的阿哥!”
皇上摟著她的腰將她抱起,在半空中旋轉(zhuǎn)了一圈,陳文心連連驚呼。
小桌子等人擺出一副老母雞的架勢在旁護(hù)著,生怕皇上把她摔下來。
“皇上快放我下來,有人看著呢!”
她笑得嬌羞又甜蜜。
皇上將她放在地上,再朝左右一看——
小桌子等齊刷刷低頭站著,盯著鞋面,像是地上有金子似的。
他滿意道:“沒人看,有也不怕。”
說著牽著她的手朝寢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著關(guān)于孩子的話。
“皇上到底給孩子起了什么名字?神秘兮兮的,還非要放到密旨里頭去。”
“孩子還沒出生呢?你急什么。朕當(dāng)年長到了一周歲,皇阿瑪才給朕賜名。”
一周歲才有名字?
好像也不奇怪,大格格和二格格她們還一輩子沒有名字呢,封為公主之后才算有了個號,勉強(qiáng)可以稱作名字。
真是皇家的怪風(fēng)俗。
“那在皇上一周歲之前,大家都怎么叫皇上?”
皇上眉頭一挑,“朕要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旁人去。”
“朕直到登基以前,太皇太后都愛管朕叫,小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