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拍打著麟德殿的窗欞,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崔高懿轉(zhuǎn)身剛走出三步,身后沉重的殿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暖黃的光線從門縫中流淌而出,在雪地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痕跡。
“崔公何必著急離開?”
女帝武曌的聲音從殿內(nèi)傳出,清冷中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既然來了,那就請和其他幾位一起進(jìn)來吧!
崔高懿腳步一頓,寬大的衣袖在寒風(fēng)中微微顫動。
他長嘆一聲,呼出的白氣在面前迅速消散。
終究是逃不過這一遭。
轉(zhuǎn)身時,他看到其他七位家主臉上同樣復(fù)雜的表情——驚訝、忐忑、還有一絲隱秘的期待。
“諸位,”崔高懿聲音低沉:“一同進(jìn)去吧!
七人互相對視一眼,眼神中傳遞著無聲的交流。
最終是李崇第一個邁步,鐵靴踏在殿前的石階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其他人緊隨其后,魚貫而入。
踏入殿內(nèi)的瞬間,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夾雜著龍涎香淡雅的味道。
崔高懿瞇起眼睛,適應(yīng)著突然明亮的光線。
當(dāng)他看清殿內(nèi)情形時,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縮——
女帝武曌端坐在龍椅上,一襲明黃龍袍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而令所有人震驚的是,楚國皇帝楚寧竟與她并肩而坐,身下同樣是一張龍椅!
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張小小的檀木案幾,上面擺著一局未完的棋。
“參見陛下,參見楚國皇帝陛下!”八人同時躬身施禮,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內(nèi)回蕩。
武曌微微頷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諸位今晚再次前來,想必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她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朕相信你們應(yīng)該會為了自家利益,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崔高懿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竄上來。
女帝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今夜不是來商量的,是來聽他們表態(tài)的。
“諸位請放心。”楚寧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充滿力量感。
他比崔高懿想象中要年輕,約莫三十出頭的樣子,面容剛毅,一雙眼睛如鷹隼般銳利。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眉上那道淺淺的疤痕,據(jù)說是在征討趙國時留下的。
“若是大周王朝并入我朝!”
楚寧繼續(xù)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黑玉棋子:“朕向你們保證,你們每年掙的一定會比現(xiàn)在多得多!”
殿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燭火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聲。
崔高懿注意到謝安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顫抖,王衍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而李崇則直接瞪大了眼睛。
“口說無憑。”
崔高懿上前半步,聲音沉穩(wěn):“不知楚國皇帝陛下如何向我等保證此言為真?”
楚寧眉毛微挑,似乎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問。
他放下棋子,雙手交叉置于膝上:“崔公謹(jǐn)慎,朕很欣賞!
說著,他從案幾下方取出一卷絹帛,緩緩展開:“這是朕擬定的《通商令》,上面蓋有楚國玉璽!
崔高懿眼睛微瞇,看到絹帛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條款。楚寧的聲音繼續(xù)在殿內(nèi)回蕩:
“朕橫掃五國,如今還有許多地方需要建設(shè),這需要很多人力物力和財力。”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若是諸位愿意將你們的生意拓展到其他地方去,朕可以給你們這個權(quán)利!”
他走到八位家主面前,腳步沉穩(wěn)有力:“只需每年繳納一定的稅收,你們的生意就能做到以前沒有去過的地方!比如以前的趙、燕、秦、晉、魏等地,哪里百廢待興,正是掙錢的好機會!”
崔高懿聽到身后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
楚寧這番話正中世家命脈——他們雖在大周根深蒂固,但始終無法將觸角伸向其他諸國。
如今楚寧竟主動打開這扇門!
“當(dāng)然!”
楚寧轉(zhuǎn)身回到座位,語氣輕松了幾分:“你們?nèi)羰窍牒臀页䥽兰屹Q(mào)易往來,朕也會給予你們便宜行事之權(quán),愿意做這個中間人!
這番話如同投入平靜水面的巨石。
李崇第一個按捺不住,粗獷的聲音在殿內(nèi)炸響:“這是真的?楚國皇帝陛下愿意讓我等的生意做到六國去?”
楚寧嘴角微揚:“朕向來一言九鼎!
他看向身旁的武曌:“何況當(dāng)著女帝陛下的面,你覺得朕有必要騙你們嗎?”
崔高懿暗中觀察著其他家主的反應(yīng)。
謝安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收起,指尖發(fā)白,鄭桓的胡須微微顫動,就連一向沉穩(wěn)的王衍,眼中也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他自己雖表面平靜,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這是何等巨大的誘惑!大周雖富庶,但畢竟只是一國之地。
若能打通六國商路,家族勢力將呈十倍、百倍增長!
崔高懿仿佛看到了崔家的商隊穿梭在新征服的土地上,金銀如流水般涌入庫房!
“若真是如此……”李崇洪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我李家愿意支持!”
這一聲如同打開了閘門。
鄭桓緊隨其后:“鄭家愿效犬馬之勞!”
楊炎、盧文斌也紛紛表態(tài)。
謝安優(yōu)雅地躬身:“謝家愿為陛下分憂!
蕭鴻德和王衍自然不甘人后,齊聲應(yīng)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崔高懿身上。
殿內(nèi)一時安靜得可怕,連燭火燃燒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崔高懿深吸一口氣,緩緩跪地:“崔家,愿支持兩國合并!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感到一種奇特的釋然,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
楚寧臉上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八位家主:“既如此,那明日諸位便放出消息。”
“待你們的消息傳遍周朝,”武曌接過話頭,聲音如冰如玉:“朕就會下令合并一事!
崔高懿低頭稱是,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楚寧這一手玩得漂亮——先讓世家放出風(fēng)聲試探民意,女帝再“順應(yīng)”民意宣布合并。
如此一來,既能平穩(wěn)過渡,又能避免民變。
“諸位若無其他疑問!”
楚寧重新坐回龍椅,手指輕輕敲擊扶手:“可以退下了!
八人再次行禮,緩緩?fù)顺龃蟮睢?br>
當(dāng)沉重的殿門在身后關(guān)閉時,崔高懿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經(jīng)濕透。
夜風(fēng)拂過,帶來刺骨的寒意。
其他家主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低聲議論起來,言語間滿是興奮。
崔高懿卻沉默不語,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
雪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云層散開,露出幾點寒星。
楚寧只用不到兩天時間,就讓他們心甘情愿地交出了大周王朝。
這樣的手段,這樣的心機,難怪能在短短七年內(nèi)橫掃五國。
崔高懿最后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麟德殿,轉(zhuǎn)身踏入夜色中。
他知道,從今夜起,大周王朝已經(jīng)名存實亡。
而八大世家的命運,也將和楚國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