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歌來到馬廄,牽出一匹年老體瘦的黑馬,拍拍馬背,在馬耳朵旁邊小聲嘀咕幾句,等到黑馬心不甘情不愿地將腦袋一昂,噴出兩團(tuán)霧氣,李桃歌才笑瞇瞇地抬起馬腿,殷勤地修理起馬蹄。
在相府時(shí),自己的小院緊鄰馬廄,常?吹今R夫喂馬,遛馬,也偶爾探討?zhàn)B馬奧妙,日積月累,李桃歌成了半個(gè)養(yǎng)馬宗匠,明白這馬跟人一樣,脾氣不一,絕沒有相同之說。
這匹“旺財(cái)”就是馬群中的另類,脾氣古怪,口味刁鉆,不是上好的精料,寧可餓死都不吃一口,比鹿將軍都難伺候。
所幸李桃歌脾氣溫順,耐心也很好。
風(fēng)雪中走來一名穿著破甲破棉褲的老者,五十多歲年紀(jì),皺紋縱橫,豎眉惡目,油膩的頭發(fā)上沾著一層雪花,顯得比實(shí)際年齡更蒼老一些,左臉有一道長達(dá)三寸的刀疤,邋遢兇狠,偏偏留著文人雅士偏愛的山羊胡,看起來極為怪異。
老者就是老孟,睡在炕頭最東邊的伍長,自稱孤命人,父母早早亡故,無兒無女,聽一個(gè)大炕的兄弟說,老孟年輕時(shí)討過一房媳婦兒,哪曾想到進(jìn)門沒多久,得了一場重病,撒手人寰,算命先生說老孟命不好,克六親,誰沾上誰倒霉,老孟索性沒在續(xù)弦,拎著柴刀投身軍伍,一呆,就是三十年。
孤命人老孟靠在馬廄大門旁,抽了口旱煙,怪聲怪調(diào)說道:“小桃子,把我老伙計(jì)伺候舒坦了,改明打起仗來,你們這些小王八犢子都不中用,我這條老命能不能活著回到鎮(zhèn)魂關(guān),全得靠它。”
李桃歌這名字過于拗口,第二天改為小桃子,聽說是之前營里養(yǎng)過一只貓,叫做桃子,只不過被馬踏成了肉泥,幸好后繼有人。
俗話說什么人配什么馬,老孟性格古怪刁鉆,旺財(cái)更是馬仗人勢,瞧見主人來了,強(qiáng)硬收回馬蹄,從鼻孔里頻頻噴出白霧,雙眼趾高氣昂,使勁往上翻。
李桃歌伺候人的活干久了,自然懂得眉高眼低,先給旺財(cái)喂了一把精料,接著對老孟陪笑道:“孟叔放心,旺財(cái)吃的都是好東西,別的馬能跑一百里,它能跑三百里,絕不會誤事!
李桃歌嘴甜,只要是官,見誰都要稱呼一聲大人,跟在老孟屁股后面伺候久了,明白他討厭官場那一套,干脆以子侄自居。
“累死老伙計(jì)都跑不到三百里,瞎他媽叨叨!崩厦侠浜咭宦暎安还芘芏噙h(yuǎn),能把老子的尸首馱回來就行!
聽出弦外之音,李桃歌拍去手心草屑,輕聲問道:“孟叔,今年要打仗了嗎?”
老孟干癟枯瘦的右手撫摸著旺財(cái)稀疏鬃毛,左手捋著山羊胡,甕聲道:“入冬早,草木枯竭,牛羊找不到草料,十有八九會餓死,牛羊倒下,蠻子們就沒有口糧,為了活命,肯定會來打草谷。只不過借著什么由頭,就不好說了,或許是他們娘娘的褻衣讓大寧的江湖好漢偷了,又或許是皇子吃了咱們的補(bǔ)藥,拉稀拉死了,再或者王旗被咱臭丘八擦了屁股,那幫蠻子沒讀過圣賢書,可不講什么仁義道德!
聽完老孟的諢話后,李桃歌輕輕一笑。
作為大寧王朝的西大門,已經(jīng)跟驃月兵戎相見上千年,以前是年年打,月月打,天天打,心情好了打,心情不好更要打,沒吃的要打,吃飽了撐的也要打。后來兩劍山一戰(zhàn),那名橫空出世的大寧劍仙斬掉了驃月皇帝,又?jǐn)氐袅藘擅喯扇耍瑤捉跀氐趄娫職鈹?shù),那些年倒是消停不少,近幾年養(yǎng)足了精神,又開始在邊境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