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典幫他預先準備好的說辭。
來到軍中,最忌諱提及官宦子弟,說句不好聽的,既然能流放到鎮(zhèn)魂關,要么在家里不受器重,要么家里已經(jīng)失勢,反正能到邊疆,肯定是可有可無的小角色。這幫兵痞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最恨鮮衣怒馬的官吏后代,若是落入他們手中,骨頭都能給磨碎嘍。
蕭文睿在朝中不結(jié)黨不營私,民間口碑不錯,在他家中任伙夫,倒也是不咸不淡的身世。
“簫大人家廚?”
老者勾勾手指,示意兵卒將李桃歌壓過來,調(diào)轉(zhuǎn)煙桿,用煙嘴挑起李桃歌下巴,又湊近聞了聞,輕佻笑道:“家廚的孩子,沒半點油煙味,是在誆騙老夫吧?”
被扭住胳膊的李桃歌堆笑道:“大人,我怎么敢騙您呢?家父做了半輩子飯,天天看別人臉色,最恨子承父業(yè),寄希望我光宗耀祖,督促日夜讀書,不可親近灶臺!
老者笑道:“油腔滑調(diào),確實是廚子家的門風,否則窮人家的孩子,哪吃得起油!
士卒們放肆大笑。
老者又問道:“你所犯何事?”
李桃歌乖乖答道:“跟門房的兒子喝酒,他喝醉了胡咧咧,說我爹不如他爹,我氣不過,索性跟他打了一架,可那小子太不禁揍,腦袋磕到了石階上,死了?偣艽笕税盐夷萌ニ凸,判了流刑,這才發(fā)配到西疆!
這套謊話,也是周典反復斟酌后才給出的建議,邊軍里都是粗人中的粗人,遠沒有文人周密,老爹被辱,替父出頭,這都是值得稱贊的好漢,甭管是否殺過人,起碼占了一個孝字。
老者點頭道:“嗯,跟前來押解的周大人的說辭,一字不差,念在你忠厚孝順,免去入伍時的皮肉之苦!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崩钐腋杓傺b憨厚笑道。
老者伸出腿,指著布滿泥垢的雙腳,“來,給老夫洗干凈!
立春,萬物起始。
冷風裹挾著雪絮,鉆進了李桃歌白皙脖頸。
從京城來的少年,已經(jīng)習慣了雪虐風饕的鬼天氣,將皮襖的領口豎起,遮蓋住不輸于女人的細嫩肌膚,抬頭望著空中梨花旋舞,一雙桃花眸子瞇成縫,自言自語春天來了。
掐指一算,來到鎮(zhèn)魂關已經(jīng)月余。
本以為自己的身子要養(yǎng)些時日,誰知十天后便行動自如,觀天術帶來的弊病,除了氣血稍虧以外,并沒有太大惡果,李桃歌不知是好是壞,干脆活一天算一天。
配隸軍是邊軍中最低賤的身份,這些天李桃歌吃了不少苦頭,洗腳,洗衣,做飯,砍柴,喂料,倒夜壺,干的都是卑賤的活,同營士卒嘲笑他也是將軍,只不過是“夜壺”將軍,好在他心靜如湖,沒什么脾氣。
如今扎下根后,將軍大人的底褲有多寬,都統(tǒng)大人幾時起夜,記得比過節(jié)都清。
營房里,夫子的道理和朝廷的規(guī)矩,都不如伍長老孟的煙袋鍋子。
鎮(zhèn)月將軍是西疆重要將領之一,也是鎮(zhèn)魂關的土皇帝,若想要活著回到永寧城,必須把將軍大人伺候舒坦。不料屋漏偏逢連夜雨,才給鹿將軍倒了幾天夜壺,人家調(diào)來了四五位美俾貼身服侍,他這位“夜壺將軍”丟了差事,變成了專門管理馬匹的槽頭。
夜壺將軍變槽頭,李桃歌很高興,雖然管不到人,手底下就幾十匹馬,但不用上戰(zhàn)場,餉銀也加了一錢,苦點累點不算啥,起碼有命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