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畫舫,棉厚的紅毯鋪滿每一寸甲板,靴底傳來的觸感,猶如踩踏少女腰肢,隨意一瞥,就能看到珊瑚山或是珍貴古器,空中彌漫的香薰,記得在武棠知身上嗅到過那種味道。
李桃歌久聞江南富甲一方,卻不知能闊氣到這種程度,相府五百年底蘊,也沒有如此豪氣,只有安西土皇帝郭熙府邸,才有這般豪奢光景。
掀開一道道紗簾,來到廂房,早已恭迎多時的少女逢上茶水,李桃歌手指敲打著天青釉茶盞,癟嘴道:“你家的東西,怕是宮里都沒幾只!
山羊胡老者謙遜道:“公子說笑了,怎敢和皇家相提并論。我家主人喜歡搜集古器,不喜歡獨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遇到懂行的知己,與貴客一同品鑒,才是人生一大樂事!
“可見你家主人心善!
李桃歌品了口欽州月團,入口微苦,回味微甘,香氣綿長,沁入心脾,不愧是皇家御用,輕聲問道:“先生如何稱呼?”
山羊胡老者笑盈盈道:“公子喊我老衛(wèi)就好!
“衛(wèi)老。”
盡管對方極為客氣,李桃歌還是換了尊稱,擠眼道:“我是初次登船的門外漢,不懂其中奧妙,你們天上人間,究竟有何待客之道?”
老衛(wèi)古怪一笑,輕拍手掌。
八名女子從暗門走出,高矮胖瘦幾乎一致,蒙有半面白紗,露出含春杏眼,半截小腿和腳掌裸露在外,白皙中帶有溫潤,晃的李桃歌頭暈?zāi)垦!?br>
老衛(wèi)笑道:“她們會引公子去往天上人間,糟老頭子在場,大煞風景,就不掃公子雅興了!
老衛(wèi)躬身退出包廂,順勢關(guān)好門,隨著一聲輕揚琴聲,八名女子翩翩起舞。
長樂坊收來的姑娘中,不乏教坊司的舞姬,這八女雖然技巧稍遜,勝在眼波撩人,裙尾擺動,撩起陣陣香風,一名舞姬旋轉(zhuǎn)上前,聲音嬌媚說道:“公子,我們八人之中,有一對并蒂蓮,公子來猜,如若不中,罰酒三杯!
說罷,腳尖抬至李桃歌面前,腳趾輕輕點了下對方鎖骨。
八女翩翩起舞,依次伸出蔥嫩如玉的腳掌,任憑貴客把玩。
李桃歌算是半個初哥,從未見過如此勾魂攝魄的場面,當八女一晃而過,琴聲驟停,李桃歌尚在頭暈?zāi)垦V,分辨不出誰是并蒂蓮,春宮嬉戲,總不至于開啟觀天術(shù),于是爽快認輸,端酒就喝。
一女倒酒,一女端杯,兩女趴在李桃歌大腿,眼神迷離,輕啟朱唇,伸出香舌,接住灑落酒滴。
另外四女將兩排紅燭熄滅一半,頓時昏黃曖昧。
琴聲再度彈出,換成冗長舒緩的快活曲,伴有簫聲,極盡纏綿。
八女肩紗滑落。
李桃歌本就是想見見世面,不是來這里尋歡,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一舞接著一舞,弄的他心猿意馬,差點兒守不住道心。
見到八女再度圍了過來,衣衫越來越少,一堵肉墻忽然橫在李桃歌身前,抓住其中二女手腕,沉聲道:“你倆可是涂山一脈?!”
二女稍作驚慌,一邊掙脫束縛,一邊說道:“你是誰,關(guān)你何事!”
嗓音和說辭都出奇一致,加上身段和眸子一摸一樣,不難猜出是八女中那對并蒂蓮。
于仙林怒斥道:“涂山一脈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跟我走,要不然的話,丟進河里喂王八!寧可你們變成一堆枯骨,也不許你們用媚術(shù)來干下作之事!”
相處多日,李桃歌從未見過狐貍精露出憤懣神色,知道他正在氣頭,于是任他隨意為之。
老衛(wèi)推門而入,身后跟隨幾名黑衣男子,拱手道:“林公子,我家姑娘可是掃了貴客雅興?”
“那倒沒有!
李桃歌隨和笑道:“衛(wèi)老,有個不情之請,敢問這二位姑娘身價如何,我想給她們贖身!
老衛(wèi)沉吟不語,雙手籠袖,呆了半天,緩慢開口道:“林公子,我家畫舫,只是主人用來待客的游船,如同府中的山石草木,又不是開門迎客的青樓,怎會有贖身一說!
轉(zhuǎn)眼間,有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對方又是名茶美酒,又是佳人相待,挑不出半點毛病,李桃歌自知理虧,從懷里掏出一張萬兩銀票,放到桌上,“多謝衛(wèi)老盛情款待,這二女我必須要帶走,一萬兩若是不夠,我再加錢!
老衛(wèi)毫不客氣說道:“來我家做客,不收你一枚銅錢,臨走時,還要搶走家眷,林公子,你這是強盜行徑!”
“今日我就不講道理一次,望衛(wèi)老恕罪!
李桃歌一躬到底,笑道:“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容年輕人放肆一次,如果真的咽不下這口氣,報官還是拔刀,小的奉陪到底!
老衛(wèi)瞇起渾濁雙眸,死死打量眼前少年,談笑間,竟無一絲卑怯。
究竟是無懼無畏,還是無畏無懼。
老衛(wèi)深吸一口氣,“公子想把人帶走,可以,報上名號,怎么也要給我家主人一個交代,至于以后是和是仇,他自有決斷!
“稍等稍等!
李桃歌赧顏一笑,在老吳身邊的包袱翻找半天,終于找出一枚潔白玉印和一枚金龜。
老衛(wèi)眼珠子突然瞪的溜圓。
三品以上文官才可佩戴金龜,至于那枚王侯才有的玉印,大寧都找不到幾枚。
當看清玉印字跡,老衛(wèi)噗通跪倒在地,顫聲道:“草民有眼無珠,見過瑯琊侯……”
李桃歌背后,有一車駭人的官身和人脈,光是張燕云大舅哥和小傘兄弟,就夠兩江大都護掃榻相迎,更別提李相之子和二品侯。
香脂河主人再只手遮天,遮的是宣州一片天,怎敢和瑯琊李叫囂。
“哈哈……”
李桃歌尷尬撓了撓頭,上船做客掠人,委實不太仗義,低聲道:“二位姑娘我?guī)ё吡,當我欠你家主人一個人情!
“不敢。”
老衛(wèi)哆哆嗦嗦說道:“侯爺請便。”
李桃歌沖他點了點頭,快步走出廂房,正巧與人撞個滿懷。
“你他娘的眼瞎了?!敢撞公子我?!”
對方也是名年輕人,干巴巴沒幾斤肉,相貌陰戾,就差把壞胚寫在臉上。
李桃歌見到這人模樣,頓時樂了,皮笑肉不笑道:“鄒公子,對不住哦。”
冤家路窄,這人正是被自己攆出皇城的惡少,吏部侍郎之子鄒明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