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浮屠的橫空出世,打破了草原上將近一年以來的某種微妙的勢力均衡。
原本氣勢洶洶的韃靼軍一夜之間止住了沖鋒的步伐,收攏、龜縮、后撤,西路軍副帥巴特之死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全軍,而他們的相父寧嵩又并沒有給出一個撤軍的完美解釋,連圖巖大汗都在此時緘口不言。
一時間全軍士氣大減,人心惶惶,于是在撤退途中又被大月氏軍乘勝追擊。
原本韃靼軍在初春時突然進攻,奪下了大月氏中部重鎮(zhèn)納脫、武鳴二城,可士氣這種東西此消彼長,兩座城很快就又被奪了回去,還因此死了數(shù)千人。
守軍向大汗急報,并沒有得到及時支援,甚至連句安撫都沒有。
于是韃靼軍中更慌亂了,甚至一度鬧出嘩變,然后又是一道軍令,大軍再次后撤百里。
然而預料中的鐵浮屠追擊并沒有出現(xiàn),一時間雙方大軍的中央出現(xiàn)了一片真空地帶,就像默契的約定好互不侵犯一樣,又像是為下一次的沖鋒預留出的緩沖地帶。
這片地帶對于韃靼軍來說像是為他們的防守而設,可是對大月氏來說,尤其是現(xiàn)在有鐵浮屠在耀武揚威的情況下,卻更像是在大剌剌的開中門等待韃靼軍進攻,你若不來,我就嘲笑你。
但韃靼軍沒有沖動,繼續(xù)收縮大軍,穩(wěn)固防守,竟出現(xiàn)了一種短時間內(nèi)的古怪對峙。
就這樣,雙方僵持著,誰都沒有再繼續(xù)下一步行動。
大月氏開始重新部署兵力,集結前線,而韃靼軍雖收縮了起來,卻沒有繼續(xù)再退。
時間一天天過去,草原上安靜得很詭異。
然而在雙方對峙了將近一個月時,大月氏三軍主帥哲赫忽然收到斥候來報,韃靼大軍再次有了動作,大軍開始整備,似是要開始重新進攻了。
哲赫在軍帳中一拍帥案,大喜道:“好!寧嵩老賊終于坐不住了!”
他來軍中當這主帥是儺咄做的決定,為的是給他將來繼位為汗?jié)q威信鍍金身的,所以哲赫每天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韃靼軍痛快大戰(zhàn),然后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哲赫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次做夢夢見自己揮斥方遒血洗千里的光輝形象了,可惜父汗卻讓他駐守原地,暫時不要突進。
這將近一個月天知道把他憋得多難受了,而現(xiàn)在,對面的韃靼軍終于行動了,而且一下子就是這么大的動作,看來他們?nèi)奔Z的傳言是真的,寧嵩已經(jīng)等不起了。
眼看他抓起虎皮令箭就要往下甩,旁邊副帥急忙勸道:“太子殿下且慢,寧嵩老賊素來謹慎,稍有盡數(shù)揮兵之舉,此事只恐有詐,還是先速速報于大汗再議。”
哲赫當場沉下臉來,他少年聰慧,可是一直裝成個吃軟飯的二世祖,被人嘲笑譏諷了那么多年,終于一朝出頭成了太子,被壓抑太久的性情終于徹底釋放,竟變得無比張狂和自負,可偏偏他自己認為那叫自信。
“良機稍縱即逝,若報入王庭,一來一回要多久?寧嵩縱是再善用兵,但如今韃靼軍中缺糧日久,已成困獸之勢,怕他何來?”
副帥一臉吃了翔的表情,韃靼軍缺糧只是一個猜測,到現(xiàn)在都還沒確認,而且兵力幾乎沒損耗多少,他不懂哲赫是怎么會將困獸倆字扣到韃靼軍頭上的。
可現(xiàn)在太子堅持要迎戰(zhàn),勸說之下怎么都不聽,他也很無奈啊。
斥候打探得很清楚,韃靼軍確實像是要大舉進攻了,哲赫當即不再等待,連日常該開的軍機會議也直接被他取消,軍令一道道飛出,也同時兵分數(shù)路迎向韃靼軍。
這一次,鐵浮屠并沒有現(xiàn)身,不知隱在何處,但偏偏就是這種不知行蹤的布置,更造成了一種令人不安的危險感。
兩百里間距的緩沖地帶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遙遠,哲赫已經(jīng)在想象春日景明草長鶯飛的平原上,兩軍再次相見,然后血流成河。
這是他期待已久的大場面!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韃靼軍確實動了,可是卻在虛晃一槍之后并沒有出擊,而竟然是再次撤退,并且這次撤退的幅度比之前都要大,大軍在平原上如奔騰遷徙的獸群,成群結隊快速又謹慎地向北方退去。
確實是大場面,卻不是他期待的大場面。
斥候繼續(xù)飛奔來報,韃靼軍持續(xù)后撤,連原本占了的城池和關口也都已毫不遲疑的放棄,變得空無一人。
哲赫呆住,一時間竟有些懵逼,不知道下一步該干嘛去。
我褲子都脫了,你就這么跑了?
寧嵩老賊,你他媽居然調(diào)戲我?!
哲赫在懵逼過后勃然大怒,腦子里熱血上涌,想都不想就下令道:“全軍追擊!”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
副帥趕緊阻攔,“大汗嚴令三軍原地候命,韃靼軍撤得突兀,貿(mào)然追趕恐生變故!”
哲赫已經(jīng)徹底不耐煩了,被調(diào)戲后的羞辱和近一個月時間的無端消磨已經(jīng)讓他沒了耐心。
他抓著令箭的手頓住,冷冷瞥向副帥:“你三番兩次阻攔本帥,是在向我彰顯你存在的重要性么?”
副帥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心中不知道多少句臟話在閃著金光。
他是儺咄心腹,有多年帶兵經(jīng)驗,這次是特地安排給哲赫當副手的,一路過來他也一直忠心耿耿輔佐著這位太子爺,可現(xiàn)在哲赫卻當眾質(zhì)疑他,讓他感覺自己簡直是一片忠心喂了狗。
只是沒等他再努力勸說,傳令兵已經(jīng)領命飛奔而去。
副帥原地坐下,往后一靠。
媽的,愛咋咋地吧……等等,小祖宗你要干啥?
只見哲赫將擺在旁邊的金盔往頭上戴好,又抄起掛著的金刀,大步向帳外走去,口中喝道:“來人,備馬!”
此時的哲赫滿懷信心,胸有成竹。
韃靼人仍舊兵力充足,若不是膽怯避戰(zhàn),按寧嵩的尿性必定繼續(xù)分布陣營繼續(xù)對峙。
而現(xiàn)在虛晃一槍繼而大舉后撤,分明是心虛的表現(xiàn),此時不趁機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