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齊齊看向?qū)庒裕蹘谂,等著他的下文?br>可是并沒有,寧嵩說完就繼續(xù)閉上了眼睛,像是要睡著的樣子。
副帥忍不住了,追問道:“相父,退百里之后呢?再如何?”
寧嵩嘴皮子輕啟,只說了一個字:“等!
沒了,又沒下文了。
副帥又等了會,忍不住繼續(xù)問道:“相父,等什么?要等多久?”
寧嵩重新睜開眼睛,眼中是一閃即逝的疲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道:“避其銳氣,擊其惰歸,你既身為副帥,還需老夫教你么?”
看著一臉懵逼很是不理解的副帥,寧嵩只覺得心累。
他不知道這種事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之前的半年時間里,大月氏軍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被迫讓出了十幾座關(guān)城,就這樣都還是等到鐵浮屠徹底完成裝備再出山。
儺咄忍到如今才終于將鐵浮屠放出,現(xiàn)在正是他們鋒芒最盛之時,硬著頭皮頂上絕對討不到好處,黑水關(guān)外的巴特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他硬頂了,現(xiàn)在不光硬了,也入土了。
副帥終于聽懂了,果斷選擇聰明的閉上了嘴,但過不多會又忍不住問道:“可是相父,火藥何時能送到?”
人都是有依賴性的,就比如說火藥,以前韃靼人打仗都是仰仗馬快刀利人不要命,可自從寧嵩采買來了大批火器火藥,他們因此把大月氏軍打得落花流水之后,就飛快的習(xí)慣于用火器打仗了。
可是這么做的后果就是寧嵩買的速度不如他們糟蹋的速度,大把銀子撒下去從林止陌那里買來的火藥很快就消耗殆盡,現(xiàn)在等補充也等不到。
寧嵩卻沒有對這個話題給出答案,只是掃了一眼在座眾人,淡淡道:“若無他事,先散了吧!
說罷他已經(jīng)起身,不緊不慢的走出大廳,也不顧身后那些人欲言又止的表情。
圖巖大汗嘆了口氣,宣布最終結(jié)果:“聽相父的,大軍先后撤!
門外廊下,薩斡爾一直等候著,見他出來急忙迎上前去,正要出手去扶,被寧嵩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又趕緊收回手去。
出了大門,登上馬車,寧嵩身上那股繃著的勁忽然泄了,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瓶,手有些顫抖的從中倒出一顆藥丸送入嘴中,等咽了下去后也一直皺著眉,過了好久之后才漸漸松開,又閉著眼睛揉了揉太陽穴。
薩斡爾一直陪在旁邊,緊張的低聲問道:“老爺,沒事吧?”
寧嵩擺擺手,閉口不語,馬車緩緩而動,朝著他的住處而去,直到走出老遠,他才睜開眼,稍稍撩起車簾看向車外的天空。
碧藍,清澈,萬里無云。
本該是十分賞心悅目的景象,他卻沒有半點愜意和開心的樣子。
良久,他忽然苦笑:“想要調(diào)節(jié)平衡兩方戰(zhàn)力,果真不是那么容易,這一點我不如姬景文!
薩斡爾遲疑一下,問道:“老爺是說……”
“嗯。”寧嵩輕嘆一聲,“我只是讓火藥稍停了一陣,他們就支撐不住了,如今不得不暫行后撤,不像姬景文,當(dāng)初讓大月氏與韃靼斗得你死我活,可比我會操持,而且他可是遠在京城的!
他很是無奈,因為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他也漸漸知道了真相。
就比如之前大月氏和韃靼開戰(zhàn),雙方都各有自己的軍械火器來源,一時間打得你來我往好不熱鬧,最終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卻偏偏控制在一個奇妙的平衡點上,看起來誰都沒有吃大虧,實際上卻都吃了很大的虧。
一邊是西廠黑市,一邊是南洋走私商,看起來風(fēng)馬牛不相干,各走各的路,但結(jié)果兩條路都是林止陌開出來的。
這也是寧嵩在和林止陌談妥這次合作后,知道那個所謂的陳苗就是大武上屆探花苗辰后才明白的。
原本寧嵩不覺得有什么,可是當(dāng)他自己想要操控這其中的平衡時,才發(fā)現(xiàn)并沒有那么容易。
林止陌在暗中控制平衡,一旦其中一方有任何變化,他會很快就有相應(yīng)的對策,可是寧嵩卻沒有。
鐵浮屠一出現(xiàn)就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三萬人白死,他做不出反擊,只能退。
薩斡爾只是個粗人,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么高深的問題,一時間沉默不語。
寧嵩也不在意,目光依舊停留在車外的藍天上,那里是東南,如果沒有辨認錯方向的話,應(yīng)該就是大武京城。
他忽的低低問道:“如今的大武京城,真的有那么好了么?”
薩斡爾很為難,這個問題從他去了趟京城后回來,已經(jīng)是寧嵩不知道第幾次問他了。
但他還是又一次老老實實的答道:“回老爺,不止京城,出關(guān)一路的各州各府都……”
寧嵩的眼神有些恍惚,說道:“薩斡爾,你說……姬景文是不是老天故意遣下凡塵來與我作對,爭這大武天下的,為何處處都比我做得好?”
薩斡爾急忙道:“自然不是,老爺天縱之才,姬景文只是仰仗帝王權(quán)柄,或許……或許加上幾分小聰明,才……才……”
他是忠仆,是絕不可能說自家老爺不好的。
“不必哄我,我都自知的,比我好就比我好吧,反正我也沒資格爭這天下了,白兒沒了,便是爭了天下又能傳給誰去!
寧嵩終于從遠處收回目光,放下撩起的車簾,像是喃喃自語般低聲道,“而且,也不知我還能活多久。”
薩斡爾臉上浮現(xiàn)一抹悲戚,想要說些什么,卻最終什么都沒說出口。
出門之后這短短的時間內(nèi),他已經(jīng)是第幾次不知如何作答了。
寧嵩卻又說道:“讓郁尚再多備些藥丸吧,近來我的頭痛愈發(fā)頻繁了,若不控著,被圖巖他們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薩斡爾一驚,急忙道:“可要郁醫(yī)師來府中為老爺診治一番?”
寧嵩斷然拒絕:“不必了,此事便你知我知,莫要走漏風(fēng)聲!
“我……是!”薩斡爾只能咬牙應(yīng)下。
寧嵩重新伸出一根手指撩開車簾,陽光投入車內(nèi)。
他目光深幽,藏著不知什么情緒:“又是一年清明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