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本是羌人公主,只是羌族早已敗落,她這個公主過得其實也是有名無實的。
羌人也曾強(qiáng)大過,甚至建立過國度。
他們擅長打造戰(zhàn)車,車軸靈活,車架堅固,車廂用鐵皮包圍,刀箭不能破,車內(nèi)安裝巨弩或木槌,為破城而用,車頭前端布滿利刺,活脫脫像個巨大的鐵刺猬,出戰(zhàn)時數(shù)輛并列,以鐵索連之,駑馬在兩車之間驅(qū)動,一旦速度提起,那就是一排排滾動的巨大鐵蒺藜,就算馬被遠(yuǎn)遠(yuǎn)射殺,沉重的戰(zhàn)車也能借助慣性繼續(xù)向前沖去,擋無可擋,所向披靡。
這在草原上不僅是騎兵的克星,也是步兵的災(zāi)難,因此這種羌人戰(zhàn)車曾一度是他們賴以震懾敵人的利器。
只是隨著火藥和火器的出現(xiàn),對這種戰(zhàn)車作戰(zhàn)的運(yùn)動造成了極大的影響,駑馬在被炮火驚擾后會奔逃,導(dǎo)致戰(zhàn)車翻倒,并且一倒就是一排。
至于羌人自認(rèn)為堅固的戰(zhàn)車在炮火的攻擊下也變得如此不堪,再沒有了以往的威懾,于是羌人的時代漸漸過去,甚至最后敗落到龜縮一隅,不得不仰胡人鼻息而活。
曾經(jīng)輝煌過的羌人懷著一顆不甘的心,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儺咄出現(xiàn)了,給他們畫了一個好大的餅,暗中給予他們支持,讓他們好好的修生養(yǎng)息,將來助他馳騁天下,最后將尚在幼年的明蘭帶走,收為了義女。
其實羌人之中都知道明蘭的身份其實就是個人質(zhì),可惜明蘭自己并不知道,她討厭兒時敗落貧窮的部落,討厭那片什么都沒有的草原,因此她被儺咄帶到海押力城,見識到了什么叫做富庶奢靡之后,她就不愿再回去了,哪怕之前的十幾年她一直被儺咄安排在公主府中做良貞公主的貼身婢女。
明蘭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侮辱,甚至心中懷著一份信念,兢兢業(yè)業(yè)的完成著義父給她的任務(wù),為的就是將來出人頭地,領(lǐng)著她的羌人部落重登輝煌,并且,她還等著義父大功告成時,哲赫哥哥可以光明正大娶她進(jìn)門,這是她自小的愿望,甚至超越了對羌人重新強(qiáng)大的期盼。
好不容易熬了那么多年,熬到儺咄重新出山,奪取大月氏皇權(quán),良貞公主死了,她也如愿以償成了哲赫哥哥的妻子,期待了十幾年的幸福日子才剛開始,明蘭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在這時候就出現(xiàn)什么意外,導(dǎo)致哲赫對她產(chǎn)生厭惡,甚至將她拋棄。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屋子里連蠟燭都沒點,可是明蘭卻似乎是忘記了,就這么呆呆的坐在黑暗中,眼神茫然,表情呆滯,直勾勾的看著房門,等著哲赫回來。
她希望剛才只是錯覺,哲赫的冷淡和厭惡并不是針對她的,或許等哲赫哥哥回來依舊會溫溫柔柔的和她說話,摟著她一起進(jìn)入夢鄉(xiāng),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至于哲赫拿了那一封銀子要去做什么,明蘭根本沒去想,事實上她只是不敢想,因為沒人比她更清楚哲赫是什么樣的人,有什么愛好。
胡人崇尚武力和男權(quán),女人是沒有地位的,而哲赫從小胸?zé)o大志,甘愿做了良貞公主的駙馬,這些年里沒少受到旁人的譏諷和鄙夷,雖然這都不過是哲赫的偽裝,可是這些年里堆積在心中的陰暗是無法消除的。
于是表面上光鮮亮麗溫和睿智的哲赫,實際上喜歡去青樓,逼迫那些風(fēng)塵女子做各種難以啟齒的事,任他欺辱,受他凌虐,以滿足他扭曲的欲望,和紓解他淤泥一般的情緒。
明蘭知道,但是她不敢說,就連想都不敢想。
她始終覺得哲赫喜歡做這些事只是舍不得欺負(fù)自己,是因為珍惜愛護(hù)自己,才將這些東西發(fā)泄在外邊,她能理解,可是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她心底深處早早埋藏下了一絲恐懼,那是對哲赫的恐懼,更是隨時被哲赫拋棄的恐懼。
畢竟在那一日,明蘭親眼見到哲赫冷漠果決地殺了良貞公主,那可是陪伴哲赫好幾年并且是真心喜歡他依賴他的人。
那一刻,明蘭感受到了一股徹骨的寒意,雖然那時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可是心中卻真真切切的嚇到了。
原來哲赫并沒有想象中的溫良如玉,而是那般心狠手辣,并且在儺咄徹底奪得皇權(quán),哲赫也成為太子之后,他開始漸漸展露出了本性。
儺咄將三軍大權(quán)交到了他手中,可如今大月氏與韃靼激戰(zhàn)正酣,哲赫卻并沒有親臨前線,將一應(yīng)作戰(zhàn)事宜都交給了兩名副帥,反正那都是他和義父的心腹,而他自己則留在了王城,每日周旋于那些貴族和官員之中。
所以,到底是哲赫哥哥變了,還是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只是自己從未看清過他?
在胡思亂想中,天亮了,屋外的陽光將明蘭驚醒,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就這么干坐了一晚上。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有些輕重不一,接著房門被撞開,哲赫踉蹌著走了進(jìn)來。
明蘭急忙上前攙扶,只是她一晚上沒換過姿勢,腿腳已經(jīng)發(fā)麻了卻不自知,沒有扶住哲赫,自己反倒險些一頭栽進(jìn)哲赫懷里。
哲赫瞇縫著醉眼,呵斥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樣子?”
明蘭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抬頭看去,只見哲赫臉上暈著一層酡紅,明顯是宿醉未消,而且渾身酒氣中還夾雜著刺鼻的脂粉香氣和某種不可言說的奇特味道。
果然,他真的又去了……
明蘭眼神暗了暗,心中抽痛,卻不敢點明,只能咬著嘴唇弱弱說道:“哲赫哥哥,你……你下次少喝點酒,對身體不好!
哲赫跌跌撞撞往床邊走去,同時斜眼睨她,不滿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么?那是喝酒么?那是應(yīng)酬!”
他說著話一屁股坐到床上,身形不穩(wěn)之下差點撞上床欄。
明蘭嚇了一跳,有些心疼道:“可是你未免太為難自己了,我……我舍不得!
“呵!你舍不得有什么用?”
哲赫嗤笑,“父汗繼位不久,王朝內(nèi)有前朝余孽野心不死,外有韃靼虎視狼顧,我身為太子,不為父汗出一份力,難道還能指望你?你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