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山瞇起雙眸,方才看到楚謠后頸處紋著一道符咒。
這是巴代巫師用當?shù)靥赜械牟菟幖y出來的驅(qū)邪符。
湘西有一個說法,鬼喜歡從人的背后附身。
尤其是常年出沒在山野間的人更要注意,荒郊野嶺這種地方,不僅野獸很多,邪祟也多。
所以很多挖草藥或依靠打獵而生的村民便會請巴代巫師為自己紋一道辰州符,既能避邪又能驅(qū)蟲。
但紋在身上的辰州符也只有后頸那一塊有效果,晏青山正在猶豫要不要繞到前面去解決了她,楚謠卻恰好轉(zhuǎn)身。
她瞥見了背后的晏青山,翦水般剔透的雙瞳里閃過一抹驚艷。
晏青山見狀,眉梢眼角都沾染著濃烈的嘲諷,“沒人告訴過你,這個鬼洞不能隨便進嗎,會死的!”
楚謠怔然開口,“你是住在這里的人嗎?”
晏青山輕哼了聲,似自嘲,又似譏諷,“算是吧!
楚謠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擾你的!外面雨下得很大,我怕引起山洪,想進來避一會兒,沒想到這里還住著人……”
“你現(xiàn)在知道也不晚!标糖嗌缴铄涞奶一ㄑ坻i定了她,眸光流轉(zhuǎn)出幾分戲謔,“既然你主動鉆入我的洞穴里,那就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楚謠歪著腦袋,似在認真思索,“不行,我阿媽還在外面等我,我不能留在這里!
晏青山幾乎要被她的愚昧無知給逗笑,懶得再跟她廢話,伸手朝她的肩膀抓過去。
楚謠卻一把握住他修長的手指,皺眉道,“你的手怎么這么冰?是不是長期居住在溶洞里,不見陽光的緣故?”
苗族有‘掐指傳情’的習俗,如果女方對男方有意,就會悄悄掐住對方的手指。
晏青山做人也好,做鬼也罷,活這么久了,還是頭一遭被女孩掐住手指,一時愣在當場。
楚謠低頭在他的指尖微微哈氣,還放在掌心里搓了搓,“阿媽說溶洞里濕寒陰冷,只消在里面住上個把月就會得風濕骨病,你得經(jīng)?净穑トズ畾獠藕!
晏青山面上泛起薄怒,迅速抽回了手,“放開!”
楚謠不以為意,轉(zhuǎn)身去拿自己掛在鐘乳石上的短衫。
“外面雨停了,我要走了。等下次再來,我?guī)┎窕鸷兔薇唤o你!背{背對著他,拿起自己裝滿豬草的小竹簍,朝洞口走去。
晏青山還沉浸在惱羞成怒的情緒里不可自拔,眼見失去了機會,瞇起烏黑的雙眸,冷聲道,“再敢過來,就別想出去了!”
可過不到兩周,楚謠竟然再次爬到山洞里來。
晏青山看到她背著比自己還高的栗木,右手還拎著一條小姑娘才蓋的繡花棉被。
“你這是做什么?”他錯愕不已。
楚謠把那些東西放在石碑旁,喘了口氣說道,“我來啦!
晏青山斂聲道,“我是問,你怎么又來了?”
楚謠拿了這么多東西,顯然是累得不輕,一屁股坐到栗木堆上,擦著額角的細汗,“給你送東西啊,上次離開的時候我不是說過嘛,你讓我留下來避雨,我當然得回報你!
晏青山看著楚謠臉上那真誠的笑容,不知她是真蠢還是裝蠢。
“拿回去,我不需要。”他聲調(diào)發(fā)冷。
楚謠敲打著自己酸疼的后腰,語氣似撒嬌又似埋怨,“哎呦,我從懸崖底下背上來很不容易的,你看你這洞里什么都沒有,想燒個火都沒有柴,就收下吧!”
晏青山眉角輕輕一壓,陰惻惻地說道,“我不是叫你不要再過來了嗎?”
楚謠滿不在乎道,“你是說過啊,可我也說過,要給你帶東西的。上次冒昧打擾,我心里總是過意不去,所以還是來了!”
晏青山看著她燦爛的笑顏,竟不知該說什么好。
少頃,他心里突然冒出一絲玩味,“馬上要到端午節(jié)了,我很久沒吃過粽子,你能不能送一些給我?”
楚謠若有所思,“粽子嗎?可以啊,那我回頭包好了給你送過來!
說完,快速從洞口離開。
晏青山望著她纖瘦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她不是喜歡送東西嗎?
好啊,那就讓她送!
如果哪天她膩了、煩了、不愿再來了。
那他就殺了她……
不過他還是希望她能堅持的久一些,畢竟這是他成為鬼之后,遇見過最有趣的人了。
三天之后,楚謠又來了,給他帶了一簍煮好的糯米粽子,還扒開其中一個,遞到他的嘴邊。
“快嘗嘗,這豬油豆沙餡的好不好吃?”
晏青山垂眸,凝視著她手間那只雪白的粽子,不知該從何處下口。
他已經(jīng)太久太久沒有吃過人類的食物了,忘記了該如何進食。
“我現(xiàn)在不餓,你放到一邊吧,等我餓了再吃!彼暤。
楚謠沒說什么,重新把粽子用粽葉包好,放到旁邊桌子形狀的石筍上。
“你要走了嗎?”晏青山看她再次背起竹簍,問道。
楚謠點頭,“你還有什么需要東西嗎?”
晏青山思忖了下,故意刁難,“想喝酒了!
楚謠粲然一笑,眉眼彎彎,“沒問題!我阿媽釀的酒可好喝了,等下次來我給你帶一壇!”
“下次是什么時候?”他追問。
楚謠摸著耳垂想了想,“一周之后吧!”
晏青山又一次放她離開。
可楚謠失約了。
距她送完粽子后,將近一個月都沒有來過。
晏青山認為,她不會再來了。
他開始懊惱,想著上一次為什么不直接殺了她?
放過了她,就再沒機會了……
正當他心底戾氣橫生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了她的身影。
楚謠踉踉蹌蹌地從洞口走進來,遠遠瞧見了他,還歡欣地揮了揮手。
她把一壇酒放在石壁旁,滿含歉意地說道,“等著急了吧?”
晏青山張了張口,那些想要殺她的意念,在此刻卻演變成一句略帶埋怨的話,“怎么現(xiàn)在才來?”
楚謠尷尬地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皓齒,“上次我從山洞里回去的時候,把腳給崴了,踝骨斷裂。
阿媽說腳沒養(yǎng)好就不讓我進山,否則骨頭要是長歪了,就要一輩子都當個小跛子了!結(jié)果我養(yǎng)了將近一個月,這才見好!
晏青山聞言,低頭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右腳紅腫不堪。
想來是本就沒有好全,又因攀爬巖石用力過度,再次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