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山見她腳踝腫得像個小饅頭似的,心里說不出的煩悶,半晌吐出一個字,“笨!”
楚謠無辜地眨眨眼,指著酒壇問道,“那壇酒,你不喝嗎?”
晏青山念在她受傷還爬山過來份上,打開那壇酒,用她帶來的瓷碗倒出半碗,輕輕抿了一口。
“好喝嗎?”楚謠瞪著那雙大眼睛,期待地看他。
其實他嘗不出任何味道,卻還要敷衍回答,“酒漿醇香,釀得不錯!
楚謠別過頭,嘴角扯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仿佛是在刻意隱忍。
晏青山抬眸,忽而問道,“你膽子很大,這里是當?shù)厝丝谥械墓矶,你多次進來,就不怕嗎?”
楚謠不以為意,坐在巖石上揉著腳踝,“這個說法我從小聽到大,阿媽還說,之前山里的那些土匪,都是被這里的洞神給害死的!
“你不信?”晏青山聲線緊繃。
楚謠搖頭晃腦道,“信是信的,但我覺得洞神他不像壞人。∵@些年來過路的村民不計其數(shù),卻沒聽說過誰死在洞里了。
反倒是那些土匪,他們作惡多端,如果真是洞神殺了他們,那不正是為民除害嗎!”
晏青山仿佛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冷笑道,“那在你眼里,洞神是一個好人?”
楚謠再次搖頭,“不,洞神在我眼里,只是孤獨!
晏青山擰眉,語調沉了下來,“為什么這么說?”
楚謠嘟著嘴巴道,“他懲治了那么多殘害百姓的惡人,事后卻要被稱為鬼洞,沒人敢靠近這里。他既得不到村民的供奉,又無法離開這個洞穴,平日里連陪他說話的人都沒有,難道不孤獨嗎?”
晏青山沉默良久,再次抬頭時,眼底殺意涌現(xiàn),“既然你覺得洞神孤獨,為什么不留下來陪他?”
楚謠轉頭望著他,目光清淺如一池春水,“我可以經常來看你,卻不能留下來陪你,否則誰來照顧我阿媽呢?”
晏青山表情錯愕,“你……早就知道我是洞神?”
楚謠笑了笑,“我當然知道了,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感覺你不太對勁,所以不敢用正面對你,只能脫下短衫,露出后頸的辰州符。
我阿媽是寨子里有名的巴代雄,我回到家后,她一眼就看出來我惹上了不干凈的東西,問我去過哪里?
我沒有告訴她,只說路過了那個鬧鬼的祠堂!
晏青山更加驚訝,“你知道我不是人,還敢過來?”
楚謠平靜道,“我也曾猶豫好久,要不要送東西上來。但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能食言,所以我還是來了……”
說著,她忽然抿唇一笑,眼眸彎成月牙的形狀,“其實剛才那壇酒……那里面裝得根本不是酒,而是我從山下小溪里打來的清水!”
晏青山知道自己反被她給戲弄了,剛要發(fā)火,楚謠卻柔聲道。
“我覺得,無論你是洞神也好,洞鬼也罷,如果你真想殺我,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就可以動手了。但你沒有殺我,或許,是因為你太寂寞了……
我就住在山洞對面的寨子里,可以經常來看你,陪你說說話。你不要殺我,好不好?”
晏青山盯著她那雙燦若繁星的眼,不知這個女孩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跟鬼討價還價!
半晌,他輕哼了聲,“看我心情吧!
楚謠背起她的小竹簍,朝他揮揮手,“我得回去了,下次,你還想讓我?guī)裁??br>
他的身份都已被她戳穿,再裝下去也沒意思,百無聊賴道,“帶一束花給我吧。困在這破洞里,我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有顏色的東西了!
楚謠當然不會拒絕。
之后她每次進山,都會給晏青山帶上一把當季的花。
早春是桃花,滿枝秀粉,灼灼如霞
五月是杜鵑,花團錦簇,殷紅如血。
晏青山心里竟莫名開始期待。
下一次她什么時候過來,會帶什么樣的花。
隨著楚謠來往的次數(shù)增多,兩人相處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楚謠不再放下東西便走,而是會坐下來陪晏青山聊聊天,說說話。
楚謠給晏青山的洞里置辦了一套茶具,兩人便對坐在潭邊煮起茶來。
當然每次都是楚謠自己煮,自己喝。
暗河里的水不能飲用,晏青山會特意收集鐘乳石上凝結的水珠,供她煮茶。
楚謠沒念過書,連字都不認識。晏青山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后,就用樹枝沾著水教她寫字。
她寫得歪歪扭扭像一群小蝌蚪,不過在晏青山沒什么耐心的鐵血教導下,總算能寫完一首詩。
那是秦觀的鵲橋仙。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
七夕那晚,銀河浩瀚,紅鸞星動。
晏青山獨坐在洞口愣神,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見昨日剛來過的楚謠又爬進洞中,他有些詫異,“這么晚你來做什么?山路本就不好走,還沒個光亮,你不怕又崴了腳?”
他沒聽出自己的話里夾雜著關切的語氣,楚謠笑道,“弄了點好玩的東西,急著想要給你看!”
晏青山好奇,“什么東西?”
楚謠從繡花布包里拿出一個罐頭瓶,里面裝著幾十只螢火蟲,在漆黑的山洞里發(fā)出羸弱的微光,照亮眼前人深邃的眸。
她盈盈笑道,“今晚是七夕,寨子里的篝火宴席非常熱鬧,把半邊天都照亮了。我想著你看不到,就抓了這些螢火蟲來,你這洞中實在太暗了,希望他們能帶給你一些光吧!
晏青山怔了許久,伸手將蓋子打開,那些螢火蟲爭先恐后的鉆出,在他們兩人之間縈繞飛舞。
潮濕的空氣似乎變得粘稠起來,心動如螢火燎原,曖昧抽絲剝繭。
不知是誰先靠近了誰,直到微涼的唇瓣相互貼在一起,難舍難分。
吻畢,晏青山垂眸注視著懷中的楚謠,滿眼皆是說不出的歡喜,輕聲道,“嫁給我?”
楚謠有些不知所措,“可以……但我們怎么才能在一起呢?我是人,可你已經……”
晏青山神色陰郁了幾分,“你嫌棄我了是嗎?你嫌棄我是只鬼,無法給你想要的婚姻?”
“不!”楚謠立刻搖頭,“不是這樣的,我并不在意這些。在我心里,哪怕沒名沒分,就像現(xiàn)在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我只是……放心不下我阿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