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言昊將越野車停在樓下,他背起奶奶的肉身,將她放到車后座里。
我摟著奶奶坐在后面,龍冥淵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后備箱中還有我們的行李和食物。
四人一車,迎著初升的朝陽駛向高速。
這里距離額爾古納市的路程將近八百里,需要開九個小時的車,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決定在呼倫貝爾休息一晚。
一路上我和龍冥淵都沒有說話。
安言昊起了幾個話題,發(fā)現(xiàn)我們兩個都懨懨的,沒人搭理他,索性把音響調(diào)大,整個車廂內(nèi)回蕩著騰格爾大叔豪邁的嗓音。
車輛逐漸接近內(nèi)蒙古境內(nèi),車窗外的景色也變得格外遼闊。
碧藍天空下,春風吹動數(shù)朵白云,四月的草地剛發(fā)出嫩芽,大地一片青蔥。
遠處山丘連綿起伏,宛如穿行在草原里的駝峰,時不時有白色的蒙古包點綴其間,格外醒目。
我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將那些紛擾與傷痛全部被拋在腦后,純粹到只剩下這湛藍的天空和滿目青綠。
傍晚,到達呼倫貝爾市。
安言昊非要拉著我們?nèi)コ援數(shù)赜忻难蛉饣疱,為了趕行程,我們中午就在服務(wù)區(qū)吃了一桶泡面,現(xiàn)在肚子也餓了。
服務(wù)員將盛滿羊蝎子的鍋底端了過來,下面坐著木炭,煮出來的羊羔肉帶著一股奶香味,連龍冥淵都忍不住伸了幾次筷子。
酒足飯飽,安言昊找了當?shù)刈詈玫奈逍羌壘频,帶我們(nèi)マk理入住。
他一共開了三間房,兩間大床,一間標間。
“姐夫,這是你和姐的房……”安言昊剛要把那張標間的房卡交給龍冥淵,被我反手搶了過去。
“今晚我跟奶奶一起住!蔽业f道。
龍冥淵表情復(fù)雜,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安言昊用他那雙迷茫的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龍冥淵,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到房間,我將奶奶安頓好。
月輝從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我走到窗邊,發(fā)現(xiàn)夜空中竟能看見稀薄的銀河,心思一動,出門去酒店的后花園看星空。
草原的夜晚廣袤而幽謐,這里沒有了城市的光污染,也沒有了繁華都市的喧囂和吵鬧,只有那高懸在天穹上的明月,籠罩著蒼茫的大地。
酒店的后花園引了一條山泉,從人造石橋下潺潺流過,在月華的傾灑下泛起粼粼波光。
身后突然傳來打火機的咔嚓聲。
我轉(zhuǎn)過頭,看到安言昊嘴里叼著一根香煙,雙眼微瞇,深深地吸了一口。
“好啊,沒想到你小子居然還會抽煙,我要跟佩雯打小報告,以報你那日向龍冥淵告密之仇!”我故意打趣道。
安言昊滿不在乎的說,“我一直都會抽煙啊,只是沒有煙癮,偶爾開車累了抽一根解解乏。你為什么總是說要告訴佩雯姐?難道,佩雯姐被我爸給收買了?”
我竟無言以對。
這孩子還沒吃過愛情的苦,可能就要徹底告別初戀了。
安言昊挑了挑眉,“你和姐夫吵架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別瞎說,我和你姐夫好著呢!”
“我這怎么能是瞎說,你們兩個平時黏黏糊糊像涂了502膠水似的,扯都扯不開,今晚居然要分房睡,一看就是吵架了嘛!”安言昊吸了口煙,輕描淡寫的說道。
果然,情侶之間鬧別扭是藏不住的,局外人一眼便能看出來。
“難道你還在生姐夫出軌的氣?”安言昊好奇的詢問,“不會吧,你連他妹妹的醋都吃啊!”
我懶得跟他解釋,“感情的事二哈腦袋是理解不了的,總之呢,你們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只會惹女孩傷心!”
一陣夜風拂過,帶著初春乍暖還寒的微涼,我不禁抱起雙臂。
安言昊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又忍住了。
我出門時里面只穿了件衛(wèi)衣,正準備回去添件衣服,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披到我的肩上。
我發(fā)現(xiàn)安言昊的眼神不對,皺眉回頭。
只見龍冥淵那修長的身影悄無聲息站在我的背后。
無邊夜色將他眉目間的冷冽沖淡了幾分,他正垂眸看我,與我凌亂的視線相撞。
糟了,我剛才罵他的話,豈不是都被他給聽了去?
“那個,姐夫你們慢聊,我先撤了!”安言昊見機就撤,跑得比兔子還快。
我在心里暗罵他這個狗腿子,明明看見龍冥淵過來也不提醒我一聲!
周遭氣氛陡然凝固,靜謐得可怕。
我抬頭望向漫天繁星,攏了攏他披在我身上的沖鋒衣,不知該說什么好。
龍冥淵率先開口,“夜里涼,你出來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外套裹挾著他身上特有的龍涎香,聞上去給人一種淡淡的安全感。
我緩緩舒了口氣,故作淡然地笑了笑,“龍冥淵,那天是我太沖動,讓你為難了是不是?
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清楚了,我不該勉強你的,你做事一貫有自己的理由和原則,我不該奢望你為我而改變。
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強求也沒有任何意義。
那我們……就這樣吧!
人生聚散如流沙,或許今夜,也或許明晚,我的鹿靈血脈就會全部覺醒。
到時候希望我們可以好好說聲再見,不要讓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填滿我的回憶。
我會帶著這段彌足珍貴的記憶,走完今生的旅程!
沒等我說完,龍冥淵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幾次開口想要打斷我,卻又抿了回去。
我把心里話全部吐出之后,反而輕松了不少,閑閑地往回走,“所以,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要好好相處,放心吧,我不會再跟你鬧別扭了!”
龍冥淵沉默少頃,跟上我的腳步。
我們并肩回到酒店,明明只有不到三百米的路程,卻走得像一生那樣漫長。
他就住在我對面的房間,進門前,我還笑著朝他揮了揮手,道了一聲晚安。
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我瞥見他仍站在走廊里,眼睫微垂,如同被人遺忘的角落里暗藏的一尊雕像,透著萬年霜雪洗禮的孤冷。
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guā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