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場沉默了。
所有人靜靜的看著畫面。
此刻,所有人突然理解了顧正義的那句話。
“她的人生路,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有一個瘋娘,她有一個腦癱的弟弟,她還有一個兒子。
這一大家子,全靠她一個人養(yǎng),甚至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曼麗沒有掙大錢的本事,除了一身人老珠黃的皮囊。
她除了賣力地活下去,沒有其他路可走。
她除了躺著掙錢,沒有其他辦法。
這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啊。一個被世界拋棄,生命中只剩坎坷的女人。
她是下賤的賣春女,她靠著電線桿搖著手絹攬客。
可誰又懂她的內(nèi)心是多么孤獨悲慘。
“原來是這樣……”
“可憐的女人啊,干點什么不好……為什么要去做那個……”
“顧正義說的對啊,她的人生由不得自己做主,她不躺下掙錢,難道眼睜睜的看著瘋娘傻弟餓死嗎?”
“我怎么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好干凈,她的內(nèi)心是干凈的。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在電線桿下,在亮粉燈的理發(fā)館里,曼麗很風(fēng)塵?稍诩依铮齾s無比的干凈,眼神干凈,身體干凈,靈魂也是干凈的!
現(xiàn)場以及看直播的無數(shù)人,發(fā)言謾罵曼麗的人,全都羞愧的低下了頭。
曼麗的遭遇如果換成另一個女人,恐怕她不會管瘋娘傻弟,任他們自生自滅。
“為什么老天要這樣折磨這個女人。太可憐了!
陸劍山瞪著眼看著畫面,他被震撼到了。
他以為的賤女人,他以為的爛女人,那個生他的女人,活的竟然這樣悲慘。
命運在曼麗身上開了個玩笑,不,是把曼麗當(dāng)成了一個玩笑。
曼麗給顧正義倒了一杯水。
“房子,真給我?”
“如果我不給呢?”顧正義看著她。
曼麗的境況,讓顧正義很吃驚。
“那我有什么辦法,帶著瘋婆子跟腦癱弟弟睡大街唄!
曼麗表現(xiàn)出一種很無所謂的樣子,眼神中透著一股絕望,人生沒有方向,未來沒有希望,生活蹂躪著她,鞭撻著她。
或許是曼麗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很無所謂的摳著指甲,有點手足無措。
“孩子呢?”
“我支出去了,一會就回來!甭惸贸鲆缓屑(xì)煙卷,抽出一支遞給顧正義。
顧正義搖頭拒絕,曼麗慢悠悠的點上,熟練的吐了口煙圈。
“孩子是誰的?”
“你是想聽故事,還是想看笑話?”曼麗歪著頭,打量著顧正義。
她不確定,顧正義真的會為了一個從未謀面的孩子把這套房子給她。
“我是陸漢明的朋友!
曼麗沉默,一口一口的吸著煙。
“我對不起陸哥,下輩子,我給他當(dāng)牛做馬!”
曼麗眼圈紅了,落下一滴淚。
可隨即她就又笑了。
“碰上我,算他倒霉。下輩子,別再碰面了!
“說說你的事?”顧正義問。
曼麗說:“你很喜歡打聽事?”
“等孩子長大了,我得知道該怎么說!鳖櫿x說。
曼麗把煙蒂掐滅,擦了擦眼淚,不徐不疾的道出原委。
“那年我十五,他十八……”
當(dāng)年,陸漢明離開福利院,到了城里進(jìn)工廠打工,遇到了他這輩子的孽緣。
那年,陸漢明十八。
他們很恩愛,兩年后就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
可這時候,曼麗的父親過世了,母親瘋了。
曼麗不得不把整個家的擔(dān)子背起來。
陸漢明不嫌棄他,愿意跟他一起扛。
可曼麗拒絕了,他跟一個中年男人好上了,這個人也就是陸劍山的生父。
誰能想到,中年男人只是玩她,他已經(jīng)有家庭了。
曼麗覺得自己臟了,還帶著一個孩子,一個瘋娘,一個腦癱的弟弟。
為了掙錢,他到歌房陪酒。
為了掙錢,她脫了。
也是為了掙更多的錢來填家里的無底洞,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陸漢明與曼麗偶遇……
這時候,陸漢明已經(jīng)憑自己的努力買了房,雖然小點,可也算有個家。
陸漢明不嫌棄他,只要曼麗跟他好好過日子,生活總會好起來的。
可剛攢了點錢,瘋婆子跑了出去,打傷了一個孩子,賠了一大筆錢。
……
“我不想連累他,可我就是個喪門星……”
曼麗抽著煙,不徐不疾的道出原委。沒有過分的修飾,也沒情緒激動,仿佛在訴說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
顧正義靜靜的聽著,陷入沉默,許久,許久。
看了看時間,曼麗說:“孩子不知道我是干那個的,以后你別告訴他,就說我死了。”
顧正義只是點了點頭。
這世上有太多的苦,就算顧正義心善,也照顧不過來。他已經(jīng)把能做的全都做了。
孩子回來了,十歲的陸劍山眉清目秀,身上穿著洗的發(fā)白的運動服,用好奇的大眼睛打量著顧正義。
曼麗讓陸劍山到門外等著。
陸劍山乖乖的出門。
曼麗給顧正義跪下了,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說了一個人名,葉雪峰!
“孩子是他的,現(xiàn)在他老有錢了,我不能去找他,等孩子長大了,讓他去找!”
“他的孩子,他得認(rèn)!”
“如果孩子有出息,那就不認(rèn)。葉雪峰活該絕后!”
庭審現(xiàn)場,陸劍山哭成淚人,幾次要昏厥過去。
他不知道該不該恨這個女人。
曼麗賣身,是個下賤的站街女,讓人不齒,讓孩子蒙羞。
可是,她是一個好女兒,她是一個好姐姐,她是一個好媽媽,她也是一個好女人!
最后,顧正義帶著陸劍山離開。
曼麗送出門,臉上掛著笑,跟孩子說自己要出差,陸劍山跟顧正義回去住一段時間。
“你要聽話,知道嗎?”
“從今天起,你就叫他爸爸。你叫顧劍山!
“如果媽媽回來晚了,不用想媽媽……”
曼麗淚水止不住的流,與夜里站街賣春的女郎判若兩人。
現(xiàn)場。
陸劍山看著屏幕,淚水模糊了雙眼。
這一幕,他記憶猶新,那是對媽媽最后的記憶,這輩子的最后一面。
“她……現(xiàn)在好嗎?”
陸劍山哽咽著,問顧正義。
顧正義沉默稍許,艱難的點了點頭。
陸劍山笑了,比哭還要難看。
“你又騙我,顧正義,你撒謊的時候都懶得裝一下嗎?”
“她死了……是不是?是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