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走!
夫妻這么多年,程媛見過蘇向前的太多面。
或溫文爾雅,或意氣風(fēng)發(fā),或沉著冷靜,或指點江山……但再多的面,都不及眼前這一面,讓她來得震驚,來得頭皮發(fā)涼。
一股冷氣從腳底竄上來,直沖天靈蓋。
剎那之間,把她全身的血液一瞬凍住。
他像是原野里的一匹受傷的孤狼,眼底拉著血絲,帶著狠勁,有種不顧一切,不擇手段的鮮血淋漓。
更像是沒了退路,又已經(jīng)走到了懸崖邊,他除了返身殺回去,就是縱身跳下懸崖。
只有這兩種結(jié)局,也唯有這兩種結(jié)局!程媛呆住,連呼吸都覺得要凍住。
她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你……”
話剛出口,卻又猛的回神,雙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似乎只有這樣,只要她不說出來,那個事實就不是事實一般,掩耳盜鈴的最佳作用,在這里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抱歉,我情緒不太好。還是那句話,不該你問的,永遠不要問!
蘇向前臉色陰騖到極點。
家里沒有外人,他直接拉開領(lǐng)帶,解了襯衣,去往浴室洗澡。
一路脫下的衣服,像極了他亂糟糟的心情,鋪滿了他身后走過的路。
一步一步,都是良心。
黑暗與白日交替,也每天總會在相遇時掙扎,搏殺。
白日贏了,便是新的一天。
黑暗贏了,天色便落下了濃重如墨的帷幕,將白日所有的一切痕跡,全部都掩蓋掉。
秋涼,風(fēng)冷。
聽得浴室里響起的嘩嘩水聲,程媛終于扶著沙發(fā),慢慢癱軟下來。
頭腦一片空白。
瘋了,可真是瘋了!
院長奶奶醒來的不算晚,但可惜的是,頭部受了重擊,血塊壓著腦部神經(jīng),目前記憶力并不太好。
趁著江初寒不在,余晚陽把她叫去辦公室,關(guān)了門說道:“你考慮一下,如果這個時候計劃離開,是最佳時機,江初寒不會在這個時候,想到來盯著你!庇嗤黻栴^腦是極為冷靜的。
這一刻,他把所有的親情與感情都摒棄了,只留下了最果斷的算計:“趁現(xiàn)在,江城火災(zāi)案正亂,江凜冬無暇將視線落在你身上,江初寒也不會想到,你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你按你的計劃,馬上走。不要告訴我,你去了哪里,也不要有任何的目的性,隨走隨落,找一處山好水好風(fēng)景好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
此一別,山高水長,不知多久才能相見。
他一直喜歡的這個姑娘,終于要飛了,卻不是飛向他的懷抱,而是要飛到更遠處,甚至是飛到連他都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而這個姑娘,他見過她所有的任何一面。
眼看她初入校園,青澀懵動,是不經(jīng)意的純情,直白燦爛的令他心跳如雷。
又見她被千夫所指,千人所罵,她不得已委屈自己跳入了蘇家人一手編織的泥潭中,又被江初寒一手攏入金絲籠。
那牢籠雖無形無體,卻是困住了她的身體,也更困住了她的自由,甚至是她的思想,她的笑容。
到現(xiàn)在,她終于有勇氣要逃離出去,離開那個將她當(dāng)成玩物的男人,她應(yīng)該是勇敢的,義無反顧的。
可偏在這時,院長奶奶出了事。
以她的心軟,她必定是放不下的。
她寧愿自己不離開,都放不下院長奶奶。
“晚陽,這樣太自私,太冷血!彼煌,一雙沉靜的眸,像是隱藏了星辰大海。
可大海終有頭,星辰也會被陽光遮蓋。
她說:“我不走,我要守著奶奶!
她看余晚陽,滿頭白發(fā),一身疲累,她鼻子發(fā)酸,眼圈也跟著紅了。這一生,她欠他最多。
“我不走,你也不要趕我走。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今天躺在這里的人是你,我也不會離開的。”
她深深吸一口氣,強調(diào)著說。蒼白的臉上,先是閃過一抹猶豫,然后漸然變得堅強。
她嗓音里像是含了沙子,聲音也漸漸變得啞,終于下了決定:“晚陽,如果保不住孩子,那就不保了吧!
她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有些累了。
與蘇家周旋,與江初寒周旋。
腳下踩著鋼絲,兩邊都是虎狼。
上天無路,入地是深淵,她又能怎么辦?
“不行,你必須走!
余晚陽伸手握了她,一雙冷靜的目光里,透出來的,不止有擔(dān)憂,甚至還有更多的東西。他家破人亡,才換來如今的她,她一定要好好的。
否則,他會瘋。
“陳奶奶這里,有我照顧,你放心離開!
他聲音堅定的說,話音不高,甚至是顯得低沉。
卻像是隕石撞向了地球,一路帶著火花閃電,向著她狠狠沖過來,又重重砸在她的胸口,把她砸得眼冒金星,甚至是無力。
“可是……”
“沒有可是!”
他深吸口氣,果絕的說,不容她任何反駁。
又見她發(fā)絲凌亂,他伸手挑起,溫柔的放在她的耳后。
指尖擦過耳側(cè)的時候,他的手帶著逼人的冷意,涼得她一個哆嗦,硬生生停住了身體,不敢動。
直到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又等他退了回去,也等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在瞬間離去的時候,她才回神,說道:“晚陽,這樣對你不公平!
余晚陽退后一步,雙手抄在兜里,眉目淡然,神態(tài)平靜。
往日挺拔的身體,如今已顯隱隱佝僂,他雪白的白大褂上,左胸口袋別著一支簽字筆,筆看起來很破舊了,筆蓋都起了毛茬,他始終沒有扔掉。
因為,這是她送給他的。
雖然廉價,卻讓他格外珍惜。
他把它放在最貼近心臟的位置,也便等于是把她永遠的放在了心中第一位。
“這世間,永遠都沒有絕對的公平!彼f,頭頂?shù)臒,剛好在這時候壞了,不時輕閃的燈光,掠過他的臉,也將他眼底的神情映照得晦暗不明。
“馬上離開!江城沒了你,照樣會轉(zhuǎn)。而你卻沒有權(quán)利,去殺死一個未出世的孩子!
余晚陽說,“錯過今日,你以后不會有機會了!
沒有給她任何考慮的機會,余晚陽拉開門,去往病房,院長奶奶這時候又清醒了一些。
她要見蘇零月。
見那個,她最惦記的小姑娘。
“走……”
她扎著點滴的手,從前也曾美過,也曾如白玉一般無暇,如今,瘦如干柴,皮包骨。
但她的手指,卻很有力。
院長奶奶用力攥緊著她的手,艱難吐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