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清晏這邊,太醫(yī)從純貴妃殿中退下,她懨懨地歪在床上,孕中之人瘦得面色發(fā)黃,她懷三阿哥、六阿哥都不曾有這樣的狀況,回想皇后親蠶那一日,不止對皇帝用藥,她也同樣喝了那混有催情藥的茶水,難道因此傷了這個孩子?
抱琴聽太醫(yī)說貴妃的胎像不穩(wěn),一定要好生安養(yǎng),她苦笑:“貴妃自從有孕起,就被要求在房中靜養(yǎng),哪兒也沒去過,這樣天天躺著都不安穩(wěn),如何才能安穩(wěn)?”
她說的是實話,純貴妃長久不出門,也沒有人來探望,悶在屋子里連抱琴都覺得透不過氣,昔日皇帝來見她家主子,花前月下吟詩作對,那時候的日子多好,可如今……望一眼冷冷清清的門庭,依稀能聽見六阿哥在發(fā)聲,就連那么可愛的小阿哥都得不到父親和祖母的喜愛,而這次的身孕趕上皇后也有喜,注定也改變不了什么。
抱琴知道,她家主子氣數(shù)盡了,再怎么折騰也沒用,可她不怪皇帝無情,純貴妃做過什么,自己又幫著做過什么,她心里明明白白。
“抱琴……”純貴妃在屋子里喊人,抱琴趕緊回來,純貴妃問了許多園子里如今的狀況,聽說魏紅顏不被允許去長春宮看望皇后,不禁微微皺了眉,抱琴看得心里突突直跳,到這一步了純貴妃還想做什么?
便聽得冷幽幽一聲:“我不安生了,誰也別想安生。”
轉眼,皇帝離京已有數(shù)日,圓明園中因妃嬪們都被要求留守在自己的殿閣,沒有人逛園子也沒有人搬弄是非,一時間冷冷清清,傅恒每日帶著侍衛(wèi)四處巡視關防,幾乎見不到什么人,但越是如此越要加強警惕,連太后都對皇后夸贊,有傅恒在,她們可高枕無憂。
七夕近在眼前,內務府備下各宮過節(jié)所需之物,由各宮掌事宮女前來支領,宮女們來時或論先后,或論背后主子的地位高低,都會有不同的待遇,抱琴、花榮這些貴妃娘娘手下的人,自然是區(qū)別對待。
而這日巧的是,大家來得時間齊整,十幾個人聚在一起,彼此客氣寒暄,照著順序拿東西,抱琴、花榮都先后領了,白梨知道嘉妃娘娘身邊的麗云不好惹,就讓她先。誰知里頭正準備,后面一陣笑聲,但見這邊的人都簇擁上去,漂亮年輕的小姑娘跨門進來,他們卻都圍上去喊“櫻桃姐姐”。
櫻桃來得晚些,見排了那么多人,就跟著挨在后頭,與幾位其他主子手下的宮女說著話,可耐不住這邊的人殷勤,一聲聲櫻桃姐姐喊著,把她迎到了前頭去。
平湖秋月的東西,早早就預備好,等著櫻桃來取,一時嘉妃這邊被撂下,那些人殷勤地取了東西給櫻桃,還客氣地說:“本打算給魏貴人送去呢,讓姐姐辛苦跑一趟了!
這里人多,櫻桃端得穩(wěn)重,很客氣地說:“該是我來的,你們辛苦才是,我不打擾你們做事,這就走了。過幾日我家主子熬的果醬給你們送來嘗嘗。”
他們和氣地說笑著,忽然聽見尖銳的一聲:“這里的人,是都瞎了,還是都死光了?”
白梨在邊上被麗云這一聲吼,驚得耳朵刺痛,便見她風風火火地沖上去理論,誰知這邊的人也橫,吃軟不吃硬,且嘉妃如今不得寵,背后也沒有什么強大的娘家勢力,在他們這兒吃不開。哪里像櫻桃,主子得寵,自己又是和公公與吳總管的寵兒,結果麗云發(fā)脾氣,他們更不給臉,直接當她不存在似的,開始應對起別人來。
麗云氣得七竅生煙,撂下一句:“你們等著瞧!北銝|西也不拿就走了。
白梨得了東西,便拉著櫻桃出來,嘆道:“不知道她要鬧什么,你趕緊回平湖秋月去,我繞去長春仙館給千雅打聲招呼,千萬別叫嘉妃娘娘跑來為難魏貴人。嘉妃娘娘這個人沒腦筋,一時沖動什么都做得出來!
櫻桃心里也不安,她剛才堅持一下繼續(xù)排隊就好了,怪自己太輕浮惹出了事,回到平湖秋月把事情都告訴了紅顏,紅顏勸她道:“真有什么事,還有我呢,我也知道你為難,非要堅持就是不給他們臉面,往后咱們換別人去領東西,少些是非!
“爺爺知道了,必定要罵我!睓烟业痛怪X袋說,“若是知道麗云在前頭等著,就算冷了臉,我也該堅持排在后頭!
然而嘉妃這一次,沒有沖來平湖秋月找紅顏理論,大概是知道平湖秋月是皇帝為魏紅顏圈出來的地兒,她闖來鬧不會有好果子吃?赡睦镅实孟逻@口氣,生生被內務府的奴才輕慢,他們欺負麗云不就是覺得麗云沒人撐腰,不就是打她的臉么,竟帶著奴才沖過來,不等其他各處都領了東西,把這里砸得人仰馬翻。
各宮宮女紛紛逃走,這消息也就四散開,皇太后在凝春堂聽得,氣得不行,命人把嘉妃送來,自然免不了一頓訓斥。
嘉妃從來不被太后喜歡,訓斥的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今日她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錯,內務府的人目中無人,主子教訓奴才,怎么就不能了?一時氣不過,頂了太后的嘴道:“太后娘娘您是不知道,平湖秋月那邊的奴才,在宮里都是橫著走的,特別是那個叫櫻桃的小姑娘,仗著自己是和公公養(yǎng)的孩子,仗著吳總管把她當閨女,比臣妾這些做主子的還威風呢。咱們給奴才打賞什么,也都是好好交在他們手里的,您可知道這櫻桃怎么著?她把銀子撒在地上,讓人跪在地上撿呢,太后娘娘,到底是這小丫頭太狂妄,還是魏貴人太狂妄。臣妾陪在皇上身邊這么多年,就沒見過這樣的人!
太后微微蹙眉,問起什么把銀子撒在地上讓人撿,嘉妃便說端陽節(jié)那天,她宮里的人在園子里瞧見櫻桃出來接魏清泰夫婦,把給領路小太監(jiān)的賞銀扔在地上,且罵罵咧咧的不知說些什么,趾高氣昂地走了。
“真有這樣的事?”太后唏噓不已,“我還真沒見過,這么狂妄的奴才!
嘉妃見太后動搖,忙又道:“您若覺得奴婢編謊話,找人來問一問就是,臣妾可真沒胡說。不光這事兒,宮里、園子里誰不知道,魏貴人家的主子奴才都是橫著走的,您看連過節(jié)召見親人皇上都能為魏貴人破例,其他瑣碎的小事上,哪里還分什么尊卑!
太后覺得頭疼,要嘉妃退下,抬頭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惱道:“既然你都說了這么多,還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出來,別又去外頭惹是生非。最后一回警告你,再有什么事,不用等皇帝回來,你這嘉妃不要做了,貶為官女子攆回紫禁城去!
嘉妃被唬了一跳,竟從地上站了起來,凄楚地說:“太后娘娘,臣妾如今這境遇,還真不如一個得臉的官女子呢!
她生怕太后不耐煩,忙又道:“臣妾在九州清晏,聽見人議論,說原先都以為皇后娘娘不會再有孩子,魏貴人巴結著娘娘,是要打算將來把自己的孩子養(yǎng)在中宮,如今娘娘福澤深厚上天保佑再得皇嗣,魏貴人的希望自然就落空了。為了她的前程,為了她能牢牢抓住皇上的心,必然又要動什么心思,臣妾想啊,太后娘娘您可千萬要為皇后娘娘防著些才好。魏貴人可是皇上的心肝寶貝,臣妾和其他姐妹都不敢惹她,怕以卵擊石,只有您能護著皇后娘娘了。”
華嬤嬤在邊上越聽越邪乎,便道:“嘉妃娘娘您請吧,太后該休息了!
嘉妃訕訕一笑,朝太后行禮:“臣妾告退,太后娘娘的教訓,臣妾會牢牢記著,往后遇見平湖秋月的人,惹不起總躲得起。”
華嬤嬤趕緊上前催促,到底把嘉妃攆走了,回來見主子出神,必然是在思考什么,她生怕太后一個想不通,又和魏貴人對上,忙勸道:“嘉妃娘娘顛三倒四,她的話主子可不能信!
太后冷冷一笑:“她的話自然不值得信,但我問你,魏紅顏身邊那個櫻桃比主子還有臉面,總不假吧。一個不留神,宮里竟出了這么輕狂的奴才,說是老和調教出來的孩子,我都不能信!
華嬤嬤道:“您消消氣,奴婢派人向和公公說一聲,又或是對魏貴人說說,讓櫻桃往后收斂些。雖說……也許嘉妃娘娘說的確有其事,而其他人也都樂意巴結櫻桃,但奴婢見過那孩子,規(guī)規(guī)矩矩很穩(wěn)重呢。”
太后沒好氣地睨她一眼:“你怎么總是一心向著她們說話,是怕弘歷怪你?如今到有一件事,我要處置在弘歷前頭!
嬤嬤一驚,太后道:“弘歷和安頤雖然沒有明說,但看得出來他們之前是等魏紅顏有了孩子后,要把她的兒子養(yǎng)在中宮,對魏紅顏來說,她就是走我曾經走過的路,我本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弘歷和安頤高興便是了。但現(xiàn)在安頤又有了孩子,情況大有不同,我不能讓皇后身邊,有任何不安分的人。你們別對我說她如今多好多好,純貴妃昔日不也就是個讀書寫字的人,現(xiàn)在呢?”
嬤嬤聽了心里發(fā)慌,緊張地問:“主子您要怎么做!
太后道:“照我的吩咐去做,你先讓人把櫻桃?guī)恚瑒e驚動皇后和魏紅顏,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