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駕到!”
蓮蕪宮里的人聽到太監(jiān)尖著嗓子的一聲通報,立刻停下手里的動作朝門的方向看過來。
容青煙在太監(jiān)尖細的尾音中扶著姜裳的手下了轎輦,一眼就瞧見了秦錚。
秦錚生的高大威猛,身形健碩,樣貌端正,一身盔甲威風凜凜,精光內(nèi)斂,在一眾侍衛(wèi)中尤為顯眼。
容青煙其實沒有特別討厭他,因為此人端得是一條漢子,站在他的角度,其實他沒錯,因為他只效忠他的主子,這是值得贊許的赤膽忠心。
只是,站在她的角度,秦錚是愚忠,只要是蕭明煜的吩咐,無論是非對錯,他都會去做,當年那個被蕭明煜懲治的宮女,就是他親手剝的皮。
而且,當年蕭明煜廢她的武功,就是秦錚動的手……
容青煙扶著姜裳的手走過去,秦錚立刻屈膝行禮,身后跪了一大片。
“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容青煙似乎沒看見他們,也沒叫起來,目光落在不遠處已經(jīng)被打成重傷的粉衣宮女身上,只見那宮女滿身是血,奄奄一息。
蒙靈站在容青煙身后,往前挪了一步湊近她,壓低了聲音道:
“娘娘,地上那人就是朝雨”
她聲音有些抖,明顯帶著緊張和擔憂,容青煙不動聲色的自朝雨身上收回視線,居高臨下的看著秦錚。
“秦大統(tǒng)領,這里是什么地方?”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聽不出喜怒,秦錚一板一眼的拘著禮,恭謹?shù)溃骸盎啬锬锏脑,此乃蓮蕪宮”
“哦,原來你知道是蓮蕪宮啊”
容青煙驚訝的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秦錚聽出她話里的意思,回稟道:
“回娘娘的話,今日之事,實屬不得已,皇上命臣調(diào)查長寧宮偏殿的事,臣得了消息,昨夜在偏殿的侍衛(wèi)叫胡誕,臣一路追查至此,胡誕已經(jīng)死在這座枯井里”
他伸手指一指枯井旁胡誕的尸體,又指一指那枯井,沉聲道:
“臣知道蓮蕪宮不能久留,臣原想著把人帶出去,可是,臣把胡誕的尸體撈出來時,竟在枯井中發(fā)現(xiàn)了八具女尸”
他又指一指枯井旁邊躺著的八具女尸,三個皮肉尚存,隱約可見容貌,其余五個已經(jīng)腐爛,只能從零散的衣服辨認是宮女。
“事關重大,臣不敢輕易挪動,皇上與右相議事,吩咐了不許人打擾,所以,臣只能請來皇后娘娘,若是驚擾了娘娘,臣任憑娘娘處罰”
容青煙細細打量著他,最后把目光放在了那個叫朝雨的宮女身上。
“發(fā)現(xiàn)女尸?秦大統(tǒng)領’發(fā)現(xiàn)’這兩個字用的甚好,可本宮看到的是,枯井里那幾具女尸都是秦大統(tǒng)領扔進去的,瞧瞧,本宮再晚來一步,又有一個要被大統(tǒng)領打死了”
秦錚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目光一閃,拱手,恭謹?shù)溃?br>“娘娘誤會了,臣請娘娘過來,一來是請示胡誕的事,二來就是為了這八具女尸,至于這個宮女,實乃犯了大錯,臣讓人施以懲戒而已”
容青煙似信非信的望著他,姣好的眉毛輕輕一挑。
“施以懲戒?呵,三年不見,秦大統(tǒng)領還是這么莽撞,這里是蓮蕪宮,不是你自家的刑場,怎么,是皇上準了你在這里濫用私刑?還是先皇托夢給你,蓮蕪宮可以隨便進了,嗯?”
一聽這話,秦錚面上沉重了不少,趕緊解釋道:
“娘娘言重了,今日之事,實在是迫不得已,臣以為,與蓮蕪宮相比,娘娘的事才是大事,皇上吩咐了,無論如何,不計較一切得失,一定要抓到禍亂娘娘名聲的那個侍衛(wèi)”
不計較一切得失……嘖,這是在提醒她,蕭明煜已經(jīng)默許了他的行為?
容青煙見他額頭已經(jīng)開始冒汗,似突然想起來,伸手虛扶了他一下,臉上掛著一抹雍容的笑意。
“既是皇上吩咐,秦大統(tǒng)領應該早說才是,本宮方才被大統(tǒng)領嚇到了,差點忘了大統(tǒng)領還拘著禮呢,快快起來吧”
秦錚謝了恩站起來,四周一眾侍衛(wèi)才跟著他起身,容青煙撥弄了下垂在鬢間的金釵流蘇,似漫不經(jīng)心道:
“姜裳,去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宮女,竟敢得罪了秦大統(tǒng)領,今日你剛得了管領宮女的差事,既是宮女犯了錯,也是你的責任,若是處理不好,本宮可是連你都要罰的”
說話的時候,她不動聲色的朝姜裳遞去一個眼神,姜裳立刻福身道:“是”
姜裳走到朝雨身邊,俯身,用手抬起了她的臉,仔細瞧了少許,忽而轉身對容青煙道:
“娘娘,好像是朝雨姑娘”
“朝雨?”
容青煙似驚訝的呼了一聲,忙扶著蒙靈的手走過去,見她后背皮開肉綻,渾身血淋淋的,完全被一口氣吊著,緊蹙了蹙眉。
容青煙捏捏蒙靈的手又松開,然后往旁邊挪了一步,轉身看向秦錚道:
“秦大統(tǒng)領,朝雨犯了什么錯,你竟下如此狠手”
蒙靈何等乖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身形瘦小,被容青煙完全擋在身后,一時沒人注意她。
蒙靈蹲下身,袖中手腕一翻,悄無聲息的把掌心一粒青色藥丸喂給朝雨。
秦錚沒注意到蒙靈,只是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容青煙,“娘娘……認識她?”
容青煙微微低首,聲音有些飄渺。
“是啊,當年秦大統(tǒng)領廢了本宮的武功,姜裳又被大統(tǒng)領打了三十大板,本宮身邊連個真心伺候的人都沒有,除非朝雨喂了本宮一口水喝,本宮怕是已經(jīng)去見爺爺了”
秦錚臉色一白,立刻跪下身去,“臣有罪!”
容青煙蹙眉道:“大統(tǒng)領這是做什么,你只是奉命行事何罪之有,快快起來”
她示意旁邊的侍衛(wèi)把他扶起來,然后才笑的雍容端莊。
“朝雨對本宮有恩,本宮想跟大統(tǒng)領要了她,大統(tǒng)領可否給本宮一個面子?”
秦錚到嘴的拒絕被他咽下去,只是有些為難道:
“回娘娘的話,臣追著胡誕一路趕過來,到了蓮蕪宮之后,胡誕已經(jīng)掉入枯井身亡,臣探查之際,發(fā)現(xiàn)殿內(nèi)隱有白霧,進去一看,這小宮女竟在焚香祭拜,娘娘應該知曉,這在宮中是絕對不允許的!”
容青煙眸中閃過驚詫,臉上卻很快露出幾分疑惑。
“宮中是不許焚香祭拜,卻也不許私自用刑,秦大統(tǒng)領抓到人直接要把人打死,這是得了誰的旨意?”
秦錚似是遲疑了一下,極快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腦袋,沉聲道:
“娘娘有所不知,數(shù)日前欽天監(jiān)觀天象,天象顯示,蓮子撞日乃不祥之兆,娘娘上次受傷,太后又病倒,皆應了此兆”
容青煙眉心一跳,驚覺這話越聽越不對,蓮子撞日……這是在暗示什么?
心中翻江倒海,臉上卻始終保持著端莊的雍容鎮(zhèn)定,秦錚見她面色無常,才繼續(xù)道:
“欽天監(jiān)指出,蓮子撞日所指的不祥之地便是這蓮蕪宮,蓮沖撞了太后,子沖撞了娘娘,為了太后和娘娘的安危,皇上早早有意拆建蓮蕪宮,只是一直記著先皇的囑咐才未動,只讓欽天監(jiān)想法子破解”
容青煙微微垂眉,漫不經(jīng)心的撥弄了下護甲,心思卻百轉千回。
蓮子……所以,蓮指的是蓮妃,子指的是蓮妃的兒子晉王嗎?
欽天監(jiān),真是好樣的!
秦錚抬頭看了容青煙一眼,容青煙聽出他話里有話,只作不知,秦錚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得繼續(xù)道:
“欽天監(jiān)尚未得法子,娘娘宮里就出了事,臣又在這座枯井里找到了八具女尸……”
他頓了一下,又道:“臣已請潘司儀來看過,潘司儀的意思是,需盡快拆建蓮蕪宮,或建佛堂鎮(zhèn)壓,方可解除厄運”
秦錚說完便不再開口,容青煙藏于袖中的手微微攥緊,抬頭時,嘴角含著一抹淺淡的松散笑意,似意外,似感慨。
“難怪本宮覺得近來不順,原來問題在這蓮蕪宮,既然秦大統(tǒng)領得了諭旨要拆建,那便拆建就是”
秦錚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對上她平靜淡漠的水眸,很快回神,更加恭謹?shù)溃?br>“娘娘誤會了,臣還未請得皇上的諭旨,皇上不許人打擾,但是欽天監(jiān)測了吉時,宜在女尸出井的一炷香內(nèi)動土,臣怕錯過吉時,只能把娘娘請來,這么大的事,還請娘娘拿個主意”
朝雨被喂了藥丸后,眼皮動了動,她艱難的抬起頭,只是輕輕一動,嘴里便吐出兩口血來,看見蒙靈的時候,用盡力氣抓住她的手,嘴唇動了動。
蒙靈起身暗暗扯了扯容青煙的衣袖,壓低了聲音道:
“娘娘,朝雨說皇上身邊的高公公來過”
容青煙一愣,攸的冷然瞟了眼三步遠外的秦錚,高成來過,定是帶著簫明煜的旨意來的!
她一開始就覺得秦錚不對勁,所以才有意喝茶耽擱,方才還想不通怪在哪里,此刻卻明白了。
秦錚只聽簫明煜一個人的旨意,挖出八具女尸和拆建蓮蕪宮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越過簫明煜直接來找她。
秦錚的話就代表著簫明煜的意思,所以,簫明煜這是什么意思,讓她來蓮蕪宮的目的……莫不是讓她親眼看著蓮蕪宮被毀?
不對,聽秦錚這意思,這是……讓她親自開口,毀了晉王母妃的宮殿!
容青煙攥緊拳頭,臉上卻平靜無波,只似笑非笑道:
“所以,秦大統(tǒng)領請本宮來,到底是為了侍衛(wèi)的事,還是蓮蕪宮拆建的事?”
秦錚被她看的有些心虛,忙低下頭,微微斂眉道:
“娘娘,這兩件事都與娘娘有關,只是胡誕已經(jīng)身亡,此事暫時可放下,蓮蕪宮的事才是大事,還有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請娘娘……”
“暫時放下?”
容青煙打斷他的話,悠悠眼波在地上的胡誕面上一掃,意有所指道:
“大統(tǒng)領能否確定,這個胡誕就是昨晚在偏殿的男人?這種事情,可得查仔細了,不然本宮真是寢食難安”
秦錚朝旁邊的侍衛(wèi)一招手,那侍衛(wèi)雙手捧著一封信恭敬的呈給容青煙。
秦錚解釋道:“臣在胡誕身上找到了這半封信,是胡誕寫給烏牙的,上面寫明兩人昨晚約定見面,臣查到胡誕時,他拿著包裹正要逃跑,可以證明,胡誕就是昨夜在偏殿與烏牙廝混的男人”
容青煙接過信看了一眼,確實是胡誕寫給烏牙的,只是信只有一半,正好沒了約定的地點,想起蕭明澤的話,她不覺一笑,這信,怕是他故意撕爛的。
容青煙把信遞給那侍衛(wèi),“字跡核實了嗎?確定是胡誕的字跡嗎?哪個宮里的人?”
秦錚道:“已經(jīng)核實字跡,胡誕是梅香宮的侍衛(wèi)”。
說完,忍不住要提醒她蓮蕪宮拆建的事,容青煙卻已經(jīng)先一步開口。
“既是大統(tǒng)領親自核實,想來是沒錯的,不過,梅香宮?所以胡誕是淑貴妃宮里的人,那就麻煩了”
她微微斂容,臉上有明顯的遲疑,秦錚疑惑,試探道:“娘娘何意?”
容青煙無奈道:“大統(tǒng)領當知本宮和淑貴妃的關系,淑貴妃有太后撐腰,本宮早上又剛得罪了太后,所以,淑貴妃的人,還是得請淑貴妃親自處理”
說罷,不容秦錚拒絕,朝姜裳吩咐道:
“姜裳,你親自去請淑貴妃,讓她快些,就說本宮急等著蓮蕪宮拆建為本宮消災呢,按著潘司儀的說法,時辰快到了,快去快回,路上莫要耽擱”
姜裳與她對視一眼,不動聲色的點點頭,當秦錚看過來時,立刻福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