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都已經(jīng)退到一邊,等著看熱鬧的幾個人,看到那小太監(jiān)居然指到了自己的方向。
頓時都是一陣懵逼——瓜主竟是我自己?
當然很快,其他幾個人就發(fā)現(xiàn)了,被指的不是自己,而是和他們站在一起的夏原吉。
幾人心中一緊。
當下壓著用只有他們自己幾個人聽得到的聲音,道:“不是,維喆,你這是得罪了哪家的王孫公子不成?惹得人家這么大陣仗來找你了……”
“還是說……犯了什么天大的事兒了??”
“這架勢,可一看就不尋常啊!
“……”
說話間,其他幾人都一臉緊張地咽著唾沫,越說便往后退得越遠,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給牽連到了。
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
況且他們和夏原吉也就是舍友關(guān)系,而夏原吉又是個實在認真的性子,情分不情分的,還真沒多少斤兩。
聽到耳邊舍友們的聲音漸漸都沒了。
夏原吉也是一臉懵逼地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蹙眉不解:
「得罪誰?犯事兒?……我平日大都待在國子監(jiān),上課、讀書、溫習,出門的時候都少,也沒這機會。俊
他迅速在自己腦子里把自己最近做的事情都復盤了一遍,依舊是一頭霧水。
可偏偏,對方就是這么目標明確地指向的他。
這讓夏原吉也慌。
雖說他祖上在元末時期也是個湖廣行省都事,可到了他這兒早就家道中落了,父親早逝,母親獨自承擔家計撫育培養(yǎng)他至今,多年的寒窗苦讀,考上秀才又中了舉人之后,日子這才好了一些。
可如果自己真卷入應(yīng)天府那些大事之中……自己只怕頃刻便會被碾成飛灰。
更別提自己的理想抱負、家人的殷殷期盼了。
想到這些。
夏原吉喉嚨都一陣發(fā)緊發(fā)干。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那幾個舍友更是人影都不見了,轉(zhuǎn)眼一看,幾個人都已經(jīng)到老遠去了,正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地扯著脖子朝這邊看呢。
不過這時候也不是該在意他們的時候。
夏原吉斂了斂心神,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讓自己保持鎮(zhèn)靜,而后勉強開口:“這……這位公公……”
只不過,他才剛剛開口要說話。
便聽得那個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走過來,發(fā)出一聲尖利的訓斥聲音:“放肆!誰他媽讓你拿你那手爪子亂指的?”
夏原吉自然被嚇得收回了自己的聲音。
僵在原地不敢亂動。
與此同時,他也看到那個指著自己的小太監(jiān)身體一抖,趕緊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臉上露出為難的苦澀,以及委屈:“這……公公……奴婢……”
他也就是奉命行事。
上面說要以最快速度打聽到這個夏原吉如今身在何處,他便也照做了,又想法子找到了畫像以便確認身份。
可誰承想。
不過一個國子監(jiān)的學生,上次恩科落榜的舉子罷了。
(國子監(jiān)的一部分生源,就是在會試落榜的舉子里,挑選一小部分錄。
怎么搞得好像一點得罪不得的樣子??
“自己掌嘴去!”
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一臉嚴肅,完全不留情面地責罰了他。
一個國子監(jiān)的學生自然沒什么大不了的,可「當今陛下欽點要格外召見的人」,這時候得了這個機會都不知道好好珍惜,回頭只怕吃屎都趕不上熱的。
小太監(jiān)心里頭更委屈了,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稍稍愣了一瞬,隨后便恭順地抿著嘴唇低下了頭退到一旁,兩只手“啪”、“啪”、“啪”……輪流往自己臉上招呼起來。
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給了他一個白眼。
而后便立刻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夏原吉,臉上表情迅速變化,堆起了一副諂媚的笑臉,這速度堪稱變臉大師了。
“咱家沒管教好手底下的人,讓夏先生受驚了,還望夏先生莫要怪罪!
“這蠢笨東西,該他吃個教訓!
“先生不消氣,咱家便不許他停下來!
“夏先生可滿意?”說罷,領(lǐng)頭太監(jiān)手中拂塵一甩,朝夏原吉微微躬身點頭。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夏原吉呆呆地瞪大了眼睛,懵上加懵:「這是……啥情況??」
比他眼睛瞪得更大的。
是他那幾個一早避之不及的室友。
此刻,幾人齊齊張大嘴巴,一雙眼睛瞪得宛如銅鈴,目光在夏原吉和那個領(lǐng)頭太監(jiān)之間來回切換。
“不兒……”
“那個小太監(jiān)就指了他夏維喆一指頭,就被罵了?”
“還有那個趾高氣揚的公公,咋對夏維喆那么客氣。堪涯切√O(jiān)罵一頓不說,還……還喊什么「夏先生」的,這也太離譜了吧??”
“夏原吉平日生活也簡單樸素,像是能有這么大背景的人?我是看花眼了還是耳朵聾了?”
“……”
幾個人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議論道,與此同時,心下還有幾分懊悔。
雖然他們依舊沒明白這其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他們的眼睛看得明明白白啊——派頭極大、趾高氣揚的公公都對他們這貌不驚人的舍友極盡謙卑姿態(tài),必然說明他們這舍友有點什么東西。
幾人好奇議論之間。
夏原吉這邊也是同樣沒想明白的,但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對方派頭還這么大,他腦子里就是有一團漿糊在糊著,也得先應(yīng)了對方。
所以他強自冷靜地撇除了其他念頭。
客氣著道:“公公這說得太客氣,也太嚴重了,學生雖不知情,卻也知道,公公方才是在找學生,而這位小公公認得學生,為公公指明罷了。哪兒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呢!
“若是為此責罰這位小公公,可折煞學生了!
夏原吉明白對方這是在向自己示好,又見那小太監(jiān)自己掌嘴打得瓷實,臉都腫了,他也不大看得下去,干脆也順帶著求了個情。
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依舊朝夏原吉諂媚地笑著:“夏先生慈心!闭f完又冷著臉轉(zhuǎn)過頭去對那小太監(jiān)道:“既然夏先生發(fā)了話,你便停了吧!
聞言,小太監(jiān)這才如蒙大赦。
頂著兩個腫起來的臉頰,“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磕頭,道:“謝公公,謝夏先生!”
對這種情形,夏原吉還真是一點不習慣。
下意識伸手去扶這小太監(jiān),一臉謙遜地道:“不敢當,不敢當,學生不過是國子監(jiān)就學的學子,是公公太客氣。”
聽到他這話。
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立刻變了臉色,露出些許惶恐和敬意,道:“夏先生此話可就差矣了,您現(xiàn)在是國子監(jiān)的學生,往后,可就未必咯!”
夏原吉蹙眉不解,問道:“敢問公公,此話何意?”
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本就是奉命前來傳旨召見的,不想自己手底下的太監(jiān)亂指人,這才引發(fā)了剛剛這個小插曲。
現(xiàn)在夏原吉剛好問到了點子上,這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自然也不會賣關(guān)子,當下順勢直言道:“唉呀, 瞧這,是咱家的疏忽,也怪這不懂事的小崽子誤了事兒,咱家呀,是剛從宮里出來的,得幸在乾清宮伺候著!
“急著來找夏先生,是替陛下來給先生傳旨來的!
“這不是去國子監(jiān)尋先生撲了個空么,聽說先生來了這街上,便立刻追過來尋先生來了!
“話既說到這里了……”
“便勞煩夏先生接旨吧!鳖I(lǐng)頭太監(jiān)尖聲說道。
「替陛下傳旨?? 專門來給我!?」聽到這幾個字,夏原吉只覺得自己心臟驟然一緊。
他當然知道這群人能在秦淮河畔的商業(yè)街搞這么些動靜,必然來頭不小,可他萬萬沒想到……不是來頭不小,是天底下就沒有來頭比他們大的!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再咬了咬舌尖讓自己保持冷靜。
當下面色肅然,用手撩起自己的衣擺,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朗聲應(yīng)道:“學生夏原吉,聽旨!”
雖說不知道這莫名其妙的「圣旨」為什么會落到自己這個小卡拉米的頭上,但是有這領(lǐng)頭太監(jiān)之前這一番明顯的示好態(tài)度,夏原吉心中雖驚起了一陣驚濤駭浪,可之前那種忐忑和恐慌倒是全然沒了。
在乾清宮伺候的太監(jiān),天子近身之人都對他示好。
百分之百說明,這事兒只有好,沒有壞的。
所以此刻夏原吉心中更多的,反而是好奇和期待——當今少帝的親自召見是為何?對于自己來說,這又代表什么?
他的心臟“撲通撲通”狂跳。
連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與此同時, 圍在四周的其他人,無論是沒有身份的百姓、商人、還是有些身份的貴人……全部都變了臉色,“嘩啦嘩啦”地跪成一地,誰也不敢多說任何多余的話。
這自然也包括夏原吉那些跑路的室友們。
此刻,他們心里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要不是這時候在傳旨,他們口水都能噴出二里地去:
「特么的這到底什么情況?」
「他夏原吉什么東西!當今陛下親自派人來給他傳旨,關(guān)鍵給天子近身伺候的傳旨太監(jiān)……都對他這么畢恭畢敬,一副恨不得給他舔高興了的樣子……」
「發(fā)生了什么?這是發(fā)生了什么?就他?就他夏原吉?一個不知變通的書呆子?」
「他娘的憑什么。
「……」
幾人混跡在人群之中,跟著其他人跪伏在地,卻忍不住私下里交換著眼神,時不時偷偷朝夏原吉那邊瞟一眼,瘋狂吐槽腹誹起來。
他們當然也看得出來,今天這事兒對于自己那傻憨憨室友來說,肯定是好事。
一時心中更是不平起來。
羨慕啊,嫉妒啊,恨吶!
有句話說得好,既怕兄弟過得苦,又怕兄弟開路虎。大家都一個寢室的,平常一起上下學,一起念書,只等著鉚足了勁兒來年在考場上各憑本事,考取功名。
結(jié)果你夏原吉這么冷不丁來一下,直接收到陛下圣旨了!這特么誰受得了?
當然,此刻他們心里有再多的話,也得閉緊了這嘴巴,否則這叫做「大不敬」!其他人自然也都如此,所以整條街道上,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領(lǐng)頭的略見站在夏原吉面前,道:“陛下口諭,宣……國子監(jiān)學生夏原吉,入宮覲見!”
因為是口諭,所以也沒有整那些文縐縐的曰來曰去,旨意十分簡單, 不過流程還得這么著走。
聽到這段簡單的口諭。
夏原吉心中更是驚詫,一時都忘記先接旨,只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看著自己面前這傳旨太監(jiān),訝然道:“入宮……入宮覲見。。俊
就算他想過其他,卻也沒想過是直接喊他去面圣!
雖然只是說要見他。
可說要見他的是誰?——站在整個大明皇朝最頂端的人,一國之君!日理萬機的,單獨召見,別說是他這么個沒有任何官身的小卡拉米了,就是朝官也難得。
而他們這些讀書人。
寒窗苦讀十數(shù)年,經(jīng)過一道又一道嚴苛的篩選和考試,到三年一次的鄉(xiāng)試,再到次年春闈的會試,入了榜,這才有覲見當當今陛下,參加殿試的機會。
就在剛才,他還在為這么個機會而努力。
現(xiàn)在卻直接告訴他,不用考了,直接單獨見面?——這是潑天大的殊榮,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也不怪夏原吉懵逼晃神。
好在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對他自然是和顏悅色,即便他因為太過驚詫而有些失態(tài),還是溫聲細語地悄悄提醒了他一句:“正是呢!夏先生沒有聽錯,陛下等著要見你呢!”
“至于其他的,待先生見了陛下,自會有分曉。”
“不過咱們禮儀流程不可廢!
“夏先生……還是先把旨給接了吧,否則咱家這事兒可不算辦好呢!
聽到領(lǐng)頭太監(jiān)提醒的聲音,夏原吉回過神來,立刻深呼吸了一口氣穩(wěn)定自己的心緒,強自鎮(zhèn)定著朗聲應(yīng)道:“學生夏原吉,接旨!。
可與此同時,他得到了對方的絕對肯定,確定自己真的有機會直接面圣,一顆心臟也瘋狂跳動起來,越來越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