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蓮總壇的青銅巨門轟然洞開,鐵銹味混著血蓮花瓣的腥甜涌入,在祭壇上空凝成灰紫色的霧靄。
玄蓮尊者晦無明伏跪如蝦,額頭抵著滲毒的青磚,掌心冷汗將磚縫里的暗紫色苔蘚浸得發(fā)亮。
三日前處決服丹失控教徒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地面凝結(jié)的腦漿呈蛛網(wǎng)狀龜裂,被繡金軟靴碾過時發(fā)出細碎的脆響。
“晦無明,你這總壇的血腥味……”
來人拖長的尾音像毒蛇吐信,尾調(diào)上挑時帶著病態(tài)的愉悅,“比秦淮河邊的胭脂鋪還濃呢。”
晦無明渾身一顫,額頭重重磕在磚面:“回主上,近日煉藥……損耗略大。”
“損耗?”來人輕笑,靴尖挑起他的下巴,力道輕柔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晦無明被迫抬頭,對上九色蓮花面具下那雙豎瞳——狹長的眼角滲著血珠,將面具邊緣的金粉洇成暗紅,“李慕白那老東西才是最大的損耗。妄圖用『萬蛇丹』沖境?簡直把宗師境當(dāng)街邊包子鋪的饅頭了!
主上松開手,修長指尖劃過丹爐邊緣的裂紋,銹屑簌簌落在他袖口的九蓮暗紋上。
晦無明余光瞥見對方袖口露出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血管青黑如蛛網(wǎng),正突突跳動。
“偽境!敝魃贤蝗凰π鋼舫觯t應(yīng)聲炸裂,殘片嵌入墻壁發(fā)出蜂鳴,“靠童男童女精血堆出來的境界,不過是用腐肉釀酒——”他踢開腳邊抽搐的教徒尸體,那人胸口的毒瘡正滲出黑血,“聞著香,喝著爛肚腸,還以為自己羽化登仙了!
“主上明鑒,屬下已嚴令各壇——”
“噓——”主上突然抬手,蒼白如紙的手指豎在唇邊。
晦無明這才聽見檐角銅鈴輕響,一只血鴿撲棱著墜入血池,翅膀拍打出的血花在池面漾開漣漪,鴿喙里掉出染血的密報。
主上捏碎鴿喉取信,面具下傳出壓抑的低笑,肩膀因興奮而顫抖:“是他?他果然沒讓我失望……”
晦無明看見主上指尖捏著的信紙在發(fā)抖,面具縫隙滲出的血珠滴在信紙上,將墨字暈成紫黑:“這果子真不錯,好想親手摘下來……不行,我要控制自己,等他更成熟……”
這話像冰錐順著后頸滑入脊髓,晦無明喉結(jié)滾動,卻不敢問“果子”究竟指誰。
“李慕白的教訓(xùn)還不夠?”主上突然甩袖掃落供桌上的顱骨——“靠藥物堆砌的偽宗師……”他用靴尖碾碎地上的毒苔,“連這被毒功腌入味的活死人都不如!
又一只飛鴿掠過祭壇,鐵爪扣著飛鷹幫的密報;逕o明偷瞄一眼,“蜀地水路”四字刺得視網(wǎng)膜生疼。
“主上,那少年已乘船入川……”
“水路?”主上轉(zhuǎn)身時,九蓮面具邊緣閃過幽光,晦無明這才看清他瞳孔收縮成豎直的蛇信狀,“讓墨沉淵去嘉陵江迎客。”
晦無明攥緊冷汗浸透的袖角:“是否需要屬下親率分壇——”
“不需要!敝魃贤蝗毁N近他耳邊,濕熱的呼吸混著腐草與鐵銹味,“讓黑蓮給這果子多澆點風(fēng)雨,但不準折了他的根——”面具下傳出吞咽口水的聲響,“他…得由我親自品咂!
晦無明渾身雞皮疙瘩驟起,忙不迭叩首應(yīng)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克制住顫抖。
“對了,”主上走到門口又回頭,九蓮面具裂出詭異的弧度,露出下頜細密的鱗片,“你說這世間為何大宗師寥寥?”
晦無明額頭貼地,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請主上明示……”
“因為真正的破境……”主上抬手扯下面具,露出半張白到透明的臉,左頰爬滿冰裂紋般的鱗片,“是要把自己放在火上烤,撒上鹽和辣椒——”他伸出舌尖舔過嘴角血珠,瞳孔在陰影中縮成針尖,“烤到骨頭都冒油,才能看清自己究竟是龍還是蟲啊!
巨門緩緩閉合,齒輪轉(zhuǎn)動聲中,晦無明聽見主上在門外低笑。
那聲音混著鐵鏈拖地的鈍響,像是有人拖著一具骸骨在月光下起舞。
他癱坐在地,后背貼著冰冷的祭壇石壁,這才發(fā)現(xiàn)冷汗已將中衣浸得透濕,黏在背上像具剝落的蛇皮。
摸出腰間青銅令的瞬間,門縫里又飄來一句低語:“晦無明,你說那少年若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在我掌心跳……會不會像熱鍋上的螞蟻?”
祭壇中央的血池突然沸騰,暗紅色的漣漪中映出主上的背影——他正單腳點地旋轉(zhuǎn),九蓮面具在地面拖出刺目血痕,蒼白的袖口翻卷,露出小臂上蠕動的青色蛇紋。那模樣,像極了一條正在蛻皮的巨蟒。
晦無明打了個寒顫,低頭看向密報殘片——王云二字的筆畫間,言明少年不過先天二品,憑他竟能殺死白蓮尊者、八祭祀外加一個唐方!魃稀瘧{什么斷定是他能做到的?聽‘主上’語言間似是認識這少年。
“待果子成熟……”晦無明喃喃重復(fù)……
九蓮令發(fā)出的第三天。
嘉陵江的夜霧如墨,王云斜倚船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唐雨晴送的青竹傘。
赤霄突然昂首,赤色豎瞳映著江心漩渦——三枚分水刺破水而出,在月光下劃出幽綠軌跡。
“有埋伏!
王云話音未落,身形已如游魚般前傾,左手拽住唐雨晴的手腕旋身甩向桅桿,右手云擎勁氣迸發(fā),將率先登船的分水衛(wèi)掃得倒飛出去。
赤霄同時低吼,前爪拍碎水面,激起的冰晶碎末如暗器般射向水下黑影。
“東南方向!”
唐雨晴借力躍上桅桿,暴雨梨花針從袖中激射而出,針尖借月光折射出七道虛影。
王云足踏云影步在船板游走,每次駐足必伴一聲悶響,被點穴的教徒如多米諾骨牌般癱倒,竟無一人斃命。
赤霄的戰(zhàn)斗風(fēng)格與主人截然不同,它低吼著迎向鎖鏈絞殺,任由鐵鏈纏上脖頸,卻在對方發(fā)力瞬間渾身毛發(fā)炸起,極致低溫將鏈節(jié)凍成脆晶。
“咔嚓”聲中,巨獸甩頭撕裂鎖鏈,反將持鏈者撞向江心礁石。
最默契的配合出現(xiàn)在電光石火間:當(dāng)唐雨晴被三名分水衛(wèi)合圍,赤霄突然伏地急沖,用背部將她頂向空中;王云趁機施展『云斬』,真氣在足底凝成冰刃,于水面劃出環(huán)形氣墻,將所有暗器反彈回火海;唐雨晴在空中旋身,銀針借勢穿透最后一名敵人的袖箭機關(guān),“砰”的炸響中,江面騰起紫色煙霧。
“留活口!”
王云足尖點水,撈起一名昏迷的教徒。他撕開對方衣領(lǐng),只見后頸果然烙著九蓮蛇印——與破廟殺手如出一轍。
赤霄甩著鬃毛湊近,鼻息噴在教徒臉上。
那人猛然驚醒,顫抖著指向霧中:“黑……黑蓮尊者在水牢……”話未說完,瞳孔突然翻白,七竅滲出黑血。
唐雨晴皺眉檢查尸體:“是舌下藏毒,看來早有死志。”
王云望向霧氣翻涌的江心,那里隱約矗立著殘骸般的水寨,腐木間纏繞著無數(shù)鐵鏈。
赤霄突然發(fā)出不安的低吼,他這才注意到水面漂浮的不是落葉,而是密密麻麻的蛇蛻——正是嶺南荒村所見的九蓮教標記。
“他們想引我們?nèi)氘Y!蓖踉莆站o青竹傘,傘骨在掌心壓出青白指痕,“但既然來了……”
“便拆了這水牢!碧朴昵缃由显掝^,銀針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她與赤霄對視一眼,后者默契地伏低身子,任由她躍上脊背。
王云率先躍出,『云影』身法在霧中留下道道殘影。
赤霄緊隨其后,利爪踏碎水面的瞬間,王云掌心云紋大亮,竟在江面上凝出一條冰路。
兩人一獸如利刃破霧,直取水寨中央的血色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