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三所的飛檐如獠牙般割裂夜空,將一輪明月啃噬成破碎的幾何形狀。
王云仰面躺在雕花床榻上,月光透過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暗影,像是命運刻下的神秘符咒。
“萬貞兒…繼曉…迷魂大法…”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在與黑暗中的幽靈對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衣帶,冰涼的觸感瞬間將他拽回遙遠的往昔——紹興老家那悠長的青石板巷,孩童時無憂無慮的嬉鬧聲;拜師學藝時師父那嚴厲卻充滿關愛的目光;初入宮廷,智殺妖獸、助太子的壯志豪情……而如今,再度睜眼,面對的卻是這暗流涌動、危機四伏的深宮。
“自詡聰明絕頂...”王云自嘲地笑了笑,笑聲中滿是苦澀與無奈。他何曾想到,親身經歷的這一切,背后竟是如此驚心動魄、暗流洶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個決定都關乎生死存亡。
窗外,梆子聲悠悠傳來,已是三更。萬籟俱寂,唯有這梆子聲,在寂靜的夜里回蕩,敲打著人心。
王云緩緩起身,踱步至窗前。庭院中的老梅樹在月光下伸展著扭曲的枝椏,宛如無數張牙舞爪的鬼手,這景象,竟與永壽宮那棵百年老梅一模一樣。睹物思人,往事如潮水般涌來。
“淑妃娘娘...”王云的眼前清晰地浮現(xiàn)出那個溫婉女子臨終時的面容。她的眼神中,有不甘,有恐懼,更多的是對這個黑暗宮廷的絕望。還有張敏,那個忠心耿耿的老太監(jiān)。臨終前,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在自己的手掌中艱難地留下血字線索,每一筆都飽含著對正義的渴望,對太子的忠誠?扇缃瘢麄兌家咽湃,而罪惡卻仍在蔓延。
“啪!”
王云手中的茶盞不知何時已被捏碎,鋒利的瓷片無情地刺入掌心,鮮血順著掌紋蜿蜒而下,滴落在青磚地上,開出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然而,他卻渾然不覺疼痛,滿心滿腦都是仇恨與憤怒。
“萬貞兒...”這三個字從他的牙縫中狠狠擠出,帶著刺骨的寒意和熊熊燃燒的怒火。每個人都說她“驕橫”,說她“專寵”,卻沒人訴說她是怎樣用那雙染著蔻丹的手,如惡魔般一寸寸扼殺著太子的生機,殘害著無數無辜的生命。
月光忽然被厚重的云層遮蔽,屋內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仿佛連光明都被這深宮的罪惡吞噬。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順著臉頰滴落在地上。這些年,他小心翼翼地行事,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山Y果呢?淑妃死了,張敏死了,而萬貞兒的氣焰卻愈發(fā)囂張,愈發(fā)不可一世!
“我到底在怕什么?”王云突然抬頭,眼中精光暴射,仿佛要將這黑暗刺破。積壓已久的情緒如火山般爆發(fā),他心中的不甘、憤怒、仇恨,在此刻全部噴涌而出。
“啪!”
又是一聲脆響,王云將染血的瓷片重重拍在桌上。鮮血在桌面迅速暈開,像極了一朵怒放的紅梅,熱烈而張揚,似在宣告著他內心的覺醒。
“前世種種,譬如昨日死。”他緩緩站直身體,月光重新穿過云層,照亮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堅毅的輪廓在光影中顯得格外清晰,“后世種種,譬如今日生。”這一刻,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決絕,仿佛已做好了與黑暗勢力殊死一搏的準備。
沒人知道今夜他在南三所的房間里經歷了怎樣激烈的天人交戰(zhàn)。但王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他不再退縮,不再畏懼,心中只有一個信念——讓該付出代價的人,付出代價!
王云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向清寧宮。晨光微熹中,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那長長的影子,像是他即將踏上的漫長而艱難的戰(zhàn)斗之路。
“奶奶,孫兒想見見阿丑。”清寧宮內,王云向周太后深深一揖,染血的掌心在晨光下格外刺目,仿佛在訴說著他的決心。
周太后鳳目微瞇,眼中滿是疑惑:“那個會口技演戲的太監(jiān)?云兒為何突然要見他?”
“萬黨勢大,我們需要更多助力。”王云直視太后,眼神堅定而執(zhí)著,“阿丑不單單是個會口技演戲的太監(jiān),依我所見他武功很高,不是個簡單人物。那年中秋宴上,我見阿丑處處針對汪直,應該跟汪直有過節(jié)或仇怨。眾所周知汪直是萬黨成員,我們拉攏阿丑的概率很大。”
周太后沉吟片刻,看著王云血跡仍未凝涸的掌沿,終于點頭:“好,哀家這就傳旨!
當日下午,阿丑踏著細碎的步子走進偏殿。還是戴著那個丑陋無比的面具,看不清樣貌,唯有那雙眼睛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深邃而神秘,仿佛藏著無盡的秘密。
“奴才參見太后,參見王大人!甭曇魷剀浰婆,卻又能聽出幾分男子的低沉,詭異而奇特,讓人捉摸不透。
王云暗自心驚——這手口技果然名不虛傳,連聲音都能隨意變換,完全聽不出是男是女,神乎其技,已臻化境。
“阿丑,哀家聽聞你擅長模仿他人聲音?”周太后和顏悅色地問。
阿丑抿嘴一笑:“回太后的話,奴才不過會些雕蟲小技。”話音未落,突然變成了周太后的聲音:“哀家不過會些雕蟲小技!蹦锹曇,那語調,那氣息,與周太后本人分毫不差,宛如周太后本人開口說話。
周太后手中的茶盞一晃,險些打翻,臉上露出驚訝之色。王云也是心頭劇震——這模仿簡直惟妙惟肖,連氣息停頓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實在是令人驚嘆。
“好本事!蓖踉茝娮枣(zhèn)定,“不知閣下師承何處?”
阿丑眨了眨眼,聲音又變回自己:“大人說笑了,奴才這點微末伎倆,哪有什么師承!闭f話間,王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微微顫動——這是東瀛武者特有的習慣。再聯(lián)想到傳聞中的“燕返斬”及“東瀛幻術”,心中已有計較。
“阿丑兄弟!蓖踉仆蝗桓牧朔Q呼,“如今萬貴妃勢大,太子殿下處境艱難...”
“大人!卑⒊筝p聲打斷,聲音忽然變成了萬貞兒的,嬌嗔中帶著一絲威脅,“您說這些,奴才可聽不明白呢!
王云瞳孔一縮。這分明是警告——阿丑在暗示他隨時可能被萬貞兒的人監(jiān)聽。這宮廷之中,處處暗藏危機,步步皆是陷阱。
“是我唐突了!蓖踉圃掍h一轉,“聽聞閣下精通戲法,不知可愿指點一二?”
阿丑掩口輕笑,這回用的是王云的聲音:“大人客氣了,奴才豈敢!
兩人你來我往,看似在說閑話,實則句句機鋒,每一句話都暗藏深意,每一個眼神都在進行著無聲的較量。周太后在一旁看得分明,卻也不點破。
終于,王云決定開門見山:“阿丑,太子需要你的幫助!
殿內突然安靜下來,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而壓抑。阿丑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露出底下冰冷的真實表情,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人心。
“王大人!彼米约涸镜穆曇粽f道,語氣冷漠而疏離,“奴才不過是個戲子,只會演別人,做不得自己!
王云上前一步,試圖說服他:“以閣下的身手,何必...”
話未說完,阿丑的身影突然模糊了一下。王云只覺頸側一涼,一股寒意瞬間傳遍全身,一縷發(fā)絲緩緩飄落——而阿丑仍站在原地,仿佛從未動過。那速度,快到肉眼幾乎無法捕捉,實在是恐怖至極。
“燕返斬...”王云倒吸一口冷氣。跟韋瑛說這阿丑與汪直在金水橋一戰(zhàn)曾使出過這東瀛失傳秘技,果然名不虛傳,而這速度,絕對是先天巔峰!
阿丑又恢復了那副嬉笑表情:“大人說什么?奴才聽不懂呢。”說著向周太后行禮,“若太后沒有其他吩咐,奴才就先告退了。”
周太后微微頷首。阿丑退到門口時,突然回頭看了王云一眼,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有些戲,不是想演就能演的。”那眼神,那語氣,意味深長,仿佛在訴說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待阿丑走后,周太后長嘆一聲:“此人心思難測,云兒…還是另尋幫手吧!
王云望著地上那縷斷發(fā),攥緊了拳頭。指甲陷入掌心的傷口,鮮血再次滲出,他卻渾然不覺。
“不,奶奶,他會加入的!蓖踉频吐暤溃凵裰虚W爍著堅定的光芒,“只是...需要更大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