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壓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王云腳步匆匆回到南三所。吉慶正焦灼地來回踱步,見他身影出現(xiàn),立刻三步并作兩步迎上來:“可算回來了!太后連下三道懿旨,急得很!”
“慶哥可知何事?”王云神色凝重。他本想將安喜宮的驚險遭遇告知張敏,此刻卻只能先應(yīng)召入宮。
穿過層層宮門,禁軍見太后諭旨即刻放行。踏入清寧宮的剎那,王云便揚聲喚道:“奶奶!”
“哎!我的乖孫兒!”周太后笑容滿面,眼角的皺紋里都盛滿慈愛。
“這么著急喚我,可是有要事?”王云笑著問道。
太后嗔怪地輕拍他手背:“沒事兒就不能想你?”話音未落,王云突然豎起耳朵——內(nèi)室傳來兩道呼吸聲,一沉一浮,重的毫無內(nèi)力波動,輕的卻綿密悠長,分明是張敏的氣息。
“奶奶,里面有人?”
太后神秘一笑:“猜猜看?”
王云心中一動,普天之下能入太后內(nèi)室的,唯有一人:“可是陛下?”
“聰明!”話音剛落,內(nèi)室傳來低沉男聲:“王云,進(jìn)來陪朕聊聊!
撥開重重紗幔,朱見深端坐在銅鏡前,張敏正手持象牙梳,小心翼翼地梳理著皇帝漸白的鬢發(fā)。王云立刻伏地叩拜:“臣王云恭請陛下圣安!”
“免禮!敝煲娚钔高^鏡面打量著少年,“太后總夸你懂事,以后多陪陪她老人家!
王云露出招牌笑容,正要應(yīng)答,卻見皇帝的目光突然凝固在鏡中自己的白發(fā)上。方才還溫和的面容瞬間籠上陰霾,一聲長嘆溢出喉間,驚得空氣都凝滯了。
“陛下為何事煩憂?”張敏輕聲詢問。
死寂中,朱見深突然吟道:“宿昔青云志,蹉跎白發(fā)年。誰知明鏡里,形影自相憐!鄙n涼的詩句在室內(nèi)回蕩,字字泣血。
王云心中一動,暗忖:“沒想到機(jī)會說來便來,此時不說更待何時?”,突然壓低聲音:“陛下不必自苦,您尚有一子,只是...不敢與您相認(rèn)!
“你說什么?!”朱見深猛然轉(zhuǎn)身,銅鏡被撞得發(fā)出刺耳聲響。張敏手中的梳子“當(dāng)啷”墜地,整個人如遭雷擊。
王云直視皇帝通紅的雙眼:“陛下可還記得內(nèi)藏庫的紀(jì)筱襄?”
紀(jì)筱襄三個字如重錘砸在朱見深心上,他踉蹌著抓住椅背:“你...你怎會知曉?難道她...”
“正是!”王云看向張敏,老太監(jiān)顫抖著跪倒在地,老淚縱橫:“陛下!老奴隱忍十年,今日終于能說出真相了!”
周太后匆匆趕來,見此情景神色驟變。王云扶著她坐下:“奶奶,事關(guān)重大,請先屏退眾人!
待清寧宮再無閑雜人等,張敏聲淚俱下地將當(dāng)年萬貞兒迫害皇嗣、紀(jì)氏偷偷產(chǎn)子,以及小皇子在冷宮艱難求生的往事和盤托出。
“天子血脈竟如螻蟻般活著!”周太后拍案而起,怒視兒子,“百官若知,天下若知,大明皇室顏面何存?”
朱見深面色慘白,如泥塑般垂首不語。太后轉(zhuǎn)而看向王云,渾濁的眼中泛起贊許:“好孩子,這都是你的主意吧?張敏是連死都能守住秘密的人!
王云將與天祐相遇、與張敏結(jié)盟的經(jīng)過娓娓道來。當(dāng)聽到皇子靠吃泔水活命時,朱見深踉蹌著扶住桌案,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是朕之罪...是朕之罪!”
“張公公請起,你是大明的功臣!碧笥H手扶起老太監(jiān),又轉(zhuǎn)向兒子,“天祐既是唯一血脈,當(dāng)立為太子,紀(jì)氏也該冊妃。這是家事,哀家說了算!”
朱見深忙不迭點頭。太后卻話鋒一轉(zhuǎn):“那萬貞兒意圖戕害皇嗣,你打算如何處置?”
“母后...貞兒她...”
“糊涂!”太后厲聲打斷,“到底是她糊涂,還是你糊涂?!”
朱見深如被抽去筋骨般癱坐在椅,不敢辯駁。太后長嘆一聲,輕撫王云的頭:“乖孫兒,想要什么賞賜?”
王云握緊那雙布滿老年斑的手:“我不要賞賜,只盼天祐能認(rèn)祖歸宗,你們一家團(tuán)圓!
太后眼眶濕潤,點頭笑道:“好孩子!張敏,即刻去接天祐!
張敏正想答應(yīng),王云卻攔了一攔,湊近太后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太后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后捏了捏王云的嫩臉,以示嘉許。
只聽她說道:“嗯,那天祐便交給你跟張公公了,其它事情由哀家來辦,你們先下去準(zhǔn)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