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三刻,熹微晨光如碎金般穿透南三所雕花窗欞,在滿地碎成齏粉的青石板上投下細密光影,斑駁陸離間似藏著無盡隱秘。
吉慶領著幾名內(nèi)監(jiān)前來收拾王云的居所。眾人剛踏入庭院,目光便被花園中幾塊碎如齏粉的青石板牢牢吸引,皆是驚得目瞪口呆。
“這...”一名小太監(jiān)蹲下身,手指輕輕觸碰石屑,滿臉難以置信,“王客卿的武功竟精進如斯?”
吉慶輕叩房門,只見王云仍在酣睡,那床破了個大洞的錦被顯得格外突兀扎眼。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輕易驚擾,只是輕手輕腳地收拾完屋子,放下早膳食盒后便悄然退去。
日上三竿,王云才揉著惺忪睡眼翻身躍下床榻。他掬起一捧清水,狠狠拍在臉上,瞬間清醒許多。指尖觸碰到食盒,尚有余溫。王云謹慎地抽開屜層,仔細檢查:“嗯...張敏果然已調(diào)換妥當!闭f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根嶄新銀針——這是昨夜分別時張敏所贈的“賠禮”,說是特制的試毒器具。
銀針在蒸騰的熱氣中流轉,映得少年眸中寒光微閃?粗y針未變絲毫顏色,王云喃喃自語:“看來以后在這吃人不吐骨的宮里,總算有了依靠。”
“該去看看阿天了!毕氲侥莻餓了一整天的少年,王云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溫柔。他拎起食盒,沿著昨夜勘定的隱秘路線,巧妙地借宮墻樹影掩映,輕巧地避開巡邏侍衛(wèi),朝著景山北潛行而去。
遠遠望去,天祐正對著斷壁發(fā)呆,單薄的身影被日影拉得細長,還時不時地望向遠處,眼中滿是期盼。
“阿天!”王云提著食盒在他面前晃了晃,“今天不吃包子,看看我?guī)Я松!?br>
食盒剛一打開,天祐眼睛瞬間亮如星辰,抓起雪花餅便狼吞虎咽起來,碎渣沾在嘴角都顧不上擦拭。王云望著這副吃相,想起張敏透露的皇子身世,喉嚨不禁發(fā)緊。誰能想到,本該金尊玉貴的龍子,竟在這霉味彌漫、堆滿柴草的陋室里吃了十年殘羹冷炙?
“慢些吃!彼p輕拍著天祐后背,“最近可曾見過那位太監(jiān)伯伯?”
“中秋那夜應當來過!碧斓v舔著指尖回憶道,“我分明是和衣而眠,醒來卻蓋著被子!
王云神色漸漸嚴肅:“記住,除了我與那位伯伯外,莫要輕信他人。即便餓極,也只吃我送來的食物!币娚倌赉露c頭,他又叮囑道:“這幾日我要閉關練功,不能常來看你!碧斓v雖滿臉疑惑,但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暮色四合,王云盤坐在南三所的圓石圈中,周身氣息流轉。他將【藏書人】的絕技反復錘煉,鳶飛魚躍的身法、斬空破的凌厲、兩儀功的陰陽互動,盡數(shù)融會貫通,最終化出三式獨屬于自己的武學——“云影”,“云斬”,“云擎”。與張敏一戰(zhàn),讓他徹底明白,在這深宮之中,唯有實力,才能護住想護之人。
夜色如墨,宮燈零星點綴。王云的身影在陰影中穿行,足尖輕點地面,無聲無息。月光將青石板路映出細長的銀線,他的身形便在這些明暗交界處時隱時現(xiàn),宛如鬼魅。當張敏住所的飛檐出現(xiàn)在視野中,他立刻屏息斂氣,運功聚力于耳鼓,仔細捕捉著每一絲風吹草動。確認院內(nèi)無人后,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落進院中。
“吱呀——”房門卻先一步開啟。張敏手持拂塵立于燈下,塵尾垂落如銀河傾瀉,在月色中泛著冷光。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王云:“小云的藏氣功夫,還需再練練啊。”王云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還是瞞不過伯伯的耳朵!
老太監(jiān)望著少年緊繃的脊背,眼中閃過一絲欣慰:“能想到先探虛實,足見長進!碧と肱P室,陳舊的桌椅與這內(nèi)監(jiān)總管的身份顯得格格不入。張敏放下手中的兵器,銀絲般的塵尾垂落如瀑,也不知是用何種獸毛制成,細密柔順。
看到王云好奇的目光,他輕輕一笑:“看好了。”話音未落,張敏身板挺直,足立八字,右手屈肘握塵桿,手心向內(nèi)護在胸前,左腳向前下落成弓步。倏地,他向前屈肘,拂塵劈掃而出,塵尾與空氣激烈激蕩,瞬間發(fā)出數(shù)下刺耳的“颯颯”聲響,如毒蛇吐信。王云只覺眼前一花,待定睛時,張敏已收勢將塵尾攔纏于左腋后側。
“這招是‘拂塵功’第五式,名曰‘太公點將’,看似一招,你方才聽到聲響了么?其實是虛實共擊七下!睆埫艚忉尩。王云倒抽一口冷氣,掌心沁出冷汗,后背發(fā)涼:“昨夜若面對這招,我怕是早已命喪當場!
“坐下說!睆埫魧⒉鑹乩锏臍埐璧沟,重新沏了新茶。熱氣氤氳間,他神色凝重:“眼下朝中局勢錯綜復雜,東廠尚銘與汪直的西廠斗得水火不容,雙方在朝中角力已久。最近西廠風頭正盛,壓得東廠抬不起頭,好在錦衣衛(wèi)統(tǒng)領萬通與尚銘結成聯(lián)盟,這才勉強維持均勢!
王云摩挲著茶盞,突然想起妖獸夜襲時,幾人暗藏機鋒的交鋒,以及中秋宴會上微妙的氣氛,心中豁然開朗:“可萬通身為萬貞兒胞弟,卻與汪直勢同水火,著實奇怪。”張敏冷笑一聲:“在這名利場中,哪有什么親情可言?不過是利益糾葛罷了!
王云神色冷峻:“除了朝堂勢力,后宮之中,可有人能制衡萬貞兒?”張敏搖頭嘆息:“自皇后被廢,柏妃又因兒子被害變得瘋瘋癲癲,后宮哪有人敢和萬貞兒對抗!
王云眉頭一挑,不緊不慢道:“清寧宮的那位貴人呢?”當“清寧宮”三字出口,張敏手中的茶盞重重磕在案上,茶水濺出,在木桌上暈開深色痕跡。王云凝視著老人驟然緊繃的下頜線,故意將茶沫嚼得作響:“天底下哪有母親,會看著親生骨肉斷了血脈?”
“欸~!睆埫糁刂貒@了口氣,起身在室內(nèi)踱步,燭火將他的影子在墻上拉得忽長忽短!靶≡疲阏f的對,不過,這事要怎么讓太后插手?你可有計較?”王云嘴角輕揚:“當然不能直接讓她老人家知曉,需要制造一個契機。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先見見天祐的母親紀筱襄!
張敏見他好像信心十足的樣子,但心里總是有些疑慮:“小云,此事牽連甚廣,沒有十足的把握的話......”王云打斷道:“伯伯,那毒婦手眼通天,怕是瞞不了多久,所以要主動出擊,還要讓他們想阻止都來不及,放心吧,對付這種人我有經(jīng)驗!
張敏沉思片刻,事已至此,也只能相信王云了。“明日丑時,我?guī)闳ヒ娂o姑娘——天祐的生母。她被幽禁多年,如今...怕是早已沒了當年才女的風采!
窗外夜風穿堂而過,將墻上的塵拂掀起又放下,發(fā)出沙沙輕響,仿佛在無聲訴說著宮墻內(nèi)的波譎云詭。王云望著搖曳的燭火,心中暗自思量:天祐的生母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