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百官也祝頌得差不多了,各自回到了座位。
朱見深似乎意猶未盡,問道:“阿丑何在?讓他過來,演出戲,助助興,歌舞這便停了吧!
梁芳應(yīng)道:“是,陛下!”
梁芳向內(nèi)監(jiān)吩咐幾聲,內(nèi)監(jiān)摒退了藝人,大聲宣道:“宣,阿丑進殿!”
王云驟聞阿丑,好奇道:“阿丑是誰?樣子很丑的嗎?”
汪直冷笑幾聲道:“是夠丑的,待會你就知道了!
王云正奇怪汪直的反應(yīng),只見一穿著內(nèi)監(jiān)服飾的男子走了進來,臉上蒙著戲劇面譜,面譜圖案怪異丑陋,看不清年齡和樣貌。
那男子步伐矯健,一瞬間便走到了殿前。
“原來如此,怪不得叫阿丑,看他的步伐應(yīng)該是個年輕男子吧!蓖踉菩牡。
阿丑左手搭在右手的上面,放在腰的右側(cè),輕輕蹲一蹲,行了個后宮妃子禮儀,用女子聲音說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聲音嬌媚婉約。
聲音一出,當場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有些官員偷偷瞧見萬貞兒臉色冰冷,當即捂嘴止住笑聲。
王云駭然一驚,暗道:“這不是萬貴妃的聲音嗎?簡直一模一樣,這人竟能將別人的聲音模仿得如此之像?”
朱見深也笑得樂不可支,說道:“好你個阿丑,一來就整這么一出,今兒給大伙表演個什么節(jié)目?”
阿丑雙手前推,行了個臣子禮儀,說道:“今兒有酒,臣便演一個醉酒的戲吧!本故悄7峦糁钡穆曇粽f出。
汪直權(quán)勢熏天,百官皆懼,這下殿上笑者無幾,只有寥寥幾人控制不住笑了幾聲,便又急忙止住。
尚銘、萬通相視一笑,萬通笑得最是開心,尚銘輕聲道:“有好戲看了!
“噗哧~”王云也禁不住笑出聲。
汪直眼神一冷,怒目看了看他。
王云收起笑容,強忍笑意,繼續(xù)看向阿丑。
朱見深笑了笑,擺手示意道:“那便開始吧!
阿丑躬身揖了一禮,緩緩后退至殿中位置,兩手拇指重疊,左手拇指在上,然后兩肘伸開,兩手食指相對形成三角形,似乎在結(jié)手印。
倏地,“嘭~”一聲,阿丑身上炸出一團白色煙霧,把整個人都淹沒不見。
煙霧散得極快,眾人只覺眼一眨的功夫,阿丑便幻化成一個身穿粗衣爛布,滿面胡須,邋里邋遢的醉漢形象。
“哇~~”
殿上眾人紛紛喝采驚嘆。
王云更是童心未泯,拼命鼓掌叫好。
只見阿丑走路搖搖晃晃,罵罵咧咧,十足一個醉酒瘋漢的模樣,演得惟妙惟肖。
那醉漢似若癲狂地說道:“老子是全天下最大膽之人,天不怕,地不怕!
王云默默道:“殿中只他一人,沒有人跟他對戲,這戲一個人唱嗎?”
那醉漢說完后,又是“嘭~”一聲,煙霧再次炸起。
這次的煙霧持續(xù)時間很久,久久未散。
眾人只覺眼一花,阿丑不知何時已經(jīng)換了個普通百姓的形象,突然閃現(xiàn)在那團還未消散的煙霧旁邊。
那百姓模樣的人指著那團未消散的煙霧,像是跟里面的醉漢說話。
“錦衣衛(wèi)統(tǒng)領(lǐng)萬通萬大人來了,您也不怕嗎?”
那百姓一言方畢,醉漢位置的煙霧恰好消失,眾人又是眼一花,阿丑又回到了醉漢的位置上,扮演醉漢再次出現(xiàn),時間拿捏的恰到好處,毫無拖曳延遲之感。
那醉漢哈哈大笑,狂道:“萬通算個逑,他奶奶的,老子不怕!
萬通本來看得開心,聽得罵聲,怒極站起。
尚銘冷哼一聲,低聲道:“忍住,好好看戲!
王云已然看得目瞪口呆,竟然是這樣對戲?直像會‘分身法’一樣!
皇帝表情愉悅,沒太大的驚訝,似是已經(jīng)常見阿丑表演一樣。
百官驚嘆不已,紛紛議論起阿丑的來歷。
“嘭~”,又是一團持久的煙霧炸起,阿丑換了普通百姓的形象,指著煙霧說道:“當今天子駕到,敢問,您也不怕嗎?”
待煙霧消散,醉漢登場,這次語氣沒那么狂,也不敢笑,吞吞吐吐道:“皇..皇帝,也..也不算啥,不..不怕!
殿上剎時噤聲,百官再笑不出來,殿內(nèi)的氣氛早已變得十分壓抑。
朱見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嘭~”,煙霧炸起,阿丑換了普通百姓的形象,指著煙霧說道:“這次是西廠的汪直到了,敢問,您也不怕嗎?”
煙霧消散,醉漢登場,好像嚇得酒醒一般,不再是醉酒形態(tài),露出驚恐、窘迫的樣子,嘴角哆哆嗦嗦,竟說不出話來。
百官都你望我,我望你,大氣都不敢出。
萬通轉(zhuǎn)怒為喜,笑得合不攏嘴,尚銘抿嘴陰笑,看著汪直反應(yīng)。
“嘭~”阿丑換了普通百姓的形象,指著煙霧說道:“當今天子圣駕,您都沒有半點驚懼之意,怎么聽說汪直到了,您就害怕成這個樣子?”
煙霧消散,醉漢出現(xiàn),露出惶恐之色,低聲道:“因為天下人只知道有..有汪直,不..不知道有..有皇上呀!”
殿內(nèi)鴉雀無聲,針落可聞,氣氛瞬間凝重得令人害怕。
“嘭~”
炸響聲在寧靜的大殿上響起,似乎格外滲人,炸起的不再是白色煙霧,是一團濃濃的彩色煙霧,像是謝幕一般,久久不散。
眾人望著那團彩色煙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煙霧中人將會迎來什么樣的雷霆之怒?
王云早早便看出了不對勁,一直關(guān)注著身旁的汪直和殿上的皇帝,只見汪直眼中殺氣逼人,朱見深臉上隱有怒容,心里也暗自替阿丑擔(dān)心,在大庭廣眾下冒犯權(quán)臣和皇帝,帝王之怒可不是說笑的。
汪直緩緩站了起來走向殿中。
煙霧終于散凈,阿丑回復(fù)原來的模樣。
汪直渾身殺氣洶涌,眼神如冰直射阿丑,寒聲道:“阿丑,你可知罪?”
阿丑側(cè)了側(cè)身,看向汪直。
兩人的目光像閃電一般在空氣中劈到了一處,誰都不肯示弱,頓時殺意蕩漾,在殿中四散彌漫。
有些心神較弱的文官被殺意逼得跌坐在地,掩袖遮擋。
梁芳嚇得偷偷竄出殿外,似在跟殿外的禁軍首領(lǐng)交談,殿外頓時出現(xiàn)騷動之聲。
懷恩看著兩人居然在御前大殿里釋放殺意,眼里寒芒大作,正欲出言喝斥。
忽然。
阿丑率先停止了殺意,“涮~”一聲,將面譜換了一個‘秦朝趙高指鹿為馬’的圖案,淡淡道:“阿丑何罪之有?”是一個年青男子的聲音,聲音平和短促,語調(diào)有些特別。
汪直見阿丑驟然變換臉譜,隱指自己是‘秦朝趙高’,怒氣更甚,森然道:“你方才演的戲,目無君上,就可定你大不敬之罪!”
“哈~哈~哈~哈~”
阿丑忽然大笑起來。
眾人不禁嘩然,都想著:“莫不是嚇成失心瘋了!
汪直愕然道:“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
阿丑好像沒聽到一般,繼續(xù)大笑不止。
懷恩也覺得有點過頭了,沉聲道:“阿丑,天子面前,須謹言慎行!”聲音宏亮充沛,在大殿上回響陣陣,震人心弦。
明是喝斥,暗中卻是呵護有回。
阿丑聞言,止住了笑,向殿首揖禮道:“陛下請恕臣狂悖,實是汪大人之言過于好笑,臣忍俊不禁,在殿前失了禮儀,陛下恕罪!”
朱見深臉色不悅,冷哼一聲道:“阿丑,汪愛卿言之有理,這戲確實過了,當可治你大不敬之罪!
眾人都聽得出來陛下怒了。
阿丑“涮~”一聲,面譜換了一個‘唐太宗與諫諍之臣魏征’的圖案,不緊不慢說道:“陛下,臣表演的是一場醉戲,是臣無意中從京城一醉漢和百姓對話中聽到的,一個醉酒瘋漢說的話豈能當真,且臣只是將其演繹而出,何罪之有?要治罪也是治那醉漢吧?莫不是汪大人真的信以為真,以為自己比圣上權(quán)威還要大些?”
眾人再次嘩然,有些忠直官員,在底下輕聲議論:“對啊,言之有理。 薄把輵蚨,豈能當真!薄罢f者無意,聽者有心吧!
朱見深輕咳幾聲,止住眾人議論,默默看著阿丑的臉譜,搖頭苦笑幾聲,緩聲道:“嗯~罷了,既是演戲,朕便不追究了,但為臣之忠,重心亦重行,凡事皆須講個場合,這便下去吧!
汪直聞言一驚,帝心如淵,其話中不單指阿丑,似隱有敲打自己的意味。
萬貞兒見汪直受辱,早已怒容滿面,聽到皇帝居然不追究,一時也揣摩不透圣意。
尚銘拉著萬通搶先道:“陛下圣明!”
部分官員也附和道:“陛下圣明!”
皇上在殿上金口已開,百官應(yīng)諾,此事就有了定論,阿丑也免了處罰。
王云長舒口氣,暗道:“這阿丑膽子也太大了些,好在皇帝寬仁,不然今夜恐怕不能善了,只不知汪直何處得罪了他,竟如此針鋒相對。”
汪直冷冷地看了看尚銘和萬通,再看了看阿丑,皇帝金口已開,再說就更有‘汪直尊大’的嫌疑,拂袖冷哼一聲,返回座位。
阿丑見目的已達,躬身揖禮“謝恩”后退了出去。
被這一頓鬧騰,皇帝也沒了興致,宣布散席。
眾人各懷心事,沒想到一場‘中秋之宴’竟是以這樣的結(jié)局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