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念錦看著面前這只能裝下兩個她,龐大到無處安放的箱籠,狂躁得想要爆炸。
這么多肚兜,都夠她穿一輩子了,無羨公子他怕不是有病吧!就算想賠償她,不能折現(xiàn)嗎?銀票多方便的!
“太子妃,這……怎么多出一只箱籠來?”她正惆悵著,蕓姜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地上憑空多出來的巨大箱籠,疑聲問道。
陸念錦聽她詢問,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好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她淡淡解釋道,“這是……一些重要的藥材,我剛整理好,你現(xiàn)在若是無事,不如便幫我搬去藥房罷!
蕓姜出身后宮,見慣陰私,眼神毒辣,瞧著陸念錦遮遮掩掩的模樣,便知她說的不是什么真話,這箱子里裝的肯定不是藥材。
可礙于來臣前日里的嚴厲敲打,她又不敢明著質(zhì)疑,只得將這份疑心按下不表,想著等以后有機會,再私下查探。
若箱子里只是什么不打緊的東西便也罷了,可若是什么腌臜阿堵物,那她就算拼著得罪主子,也必須跟她講明厲害。
一入皇家門,生死都是皇家人,有時候行查踏錯半步,便是萬劫不復(fù)。
她們四人的身契現(xiàn)在全在陸念錦的手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便是為了自己,也不希望這個主子的下場太過凄慘。
“蕓姜?”陸念錦見身邊婢女眸光明明滅滅,卻未答話,忍不住輕輕地催了她一聲。
蕓姜回神,恭恭敬敬地沖陸念錦福了下身,道,“太子妃恕罪,奴婢這就幫太子妃將東西搬去藥房!闭f著,她上前兩步,雙手扣住箱籠兩邊,輕而易舉地就將比平常箱籠大上一倍的大號箱籠抱了起來。
陸念錦跟在她身后,兩人趁著夜色,一前一后進了藥房。
“就放在這里罷!标懩铄\進屋后,指向多寶閣后面一塊隱蔽的地方,沖著蕓姜說道。
蕓姜應(yīng)聲,將箱籠放在了陸念錦指定的地方。
陸念錦眼看著箱籠落地,稍作思量,又起身從多寶閣上的抽屜里拿了只銅鎖,蹲下身,啪嗒一聲鎖住箱籠。
立在一旁的蕓姜見她這么做,瞳孔微微一縮,皺起眉道,“太子妃,藥材還要鎖起來嗎?”
陸念錦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忽然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蕓姜,你心里該不會懷疑我剛才是拿假話騙你,等我走了,你再回來暗中查探吧?”
蕓姜被猜中心事,袖中尖長的手指猛得收緊,面上卻不顯,她彎了彎唇,十二分柔順地笑道,“太子妃說笑了,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懷疑您,更別說暗中查探您的東西了,就是借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萬萬不敢的。”
呵呵,就算是真的,她也不能承認。
“那就好。”陸念錦說著,又起身從多寶閣上取下一只白色的藥瓶,扒開塞子后,將里面的白色液體均勻地灑在箱籠上,笑瞇瞇道,“這藥水叫鉆心蟻,一旦碰上一點,便會鉆心刺骨地癢上三個月,且不能抓撓,越撓就會越癢,越癢就會越撓,直到自己把自己全身的皮肉都抓下來,整個人生不如死……既然你不會偷看,那我就放心地下藥了!
蕓姜煞白了臉,袖中的手指攥得更緊,哪里還敢再動別的心思。
敲打完身邊的婢女,看她露出惶恐的表情。陸念錦滿意地打了個呵欠,將藥瓶放回到多寶閣上后,轉(zhuǎn)身離開了藥房。
一夜安眠。
次日醒來,她發(fā)現(xiàn),蕓姜對她的態(tài)度又恭敬了幾分。
興許是覺得她沒有那么好惹。
陸念錦并未多理會她,仍是像平常一樣倚重秦嬤嬤,每日規(guī)律地在回心樓和觀平殿之間來回。
……
這日,她照例在觀平殿中抄經(jīng)。
接近傍晚時,觀平殿后窗下卻突然傳出一陣夜貓子啼叫的聲音。
陸念錦臉色微變,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晃,面前的黃紙上就多了一個墨點,第九遍快抄完的祈福經(jīng)就這么毀了。
“喵嗚——喵嗚——”窗外的啼叫還在繼續(xù)。
陸念錦心里生出幾分煩躁來,她索性放下筆,打開翹頭案上的錦盒,從里面拿出一份她前幾日多抄的祈福經(jīng),湊夠九遍,起身朝對面的“國師”走去。
“國師”將她遞過去的祈福經(jīng)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后,抬起頭淡淡道,“既然抄完了,太子妃便先回去吧。”
陸念錦微微頷首,來不及收拾東西,就朝外走去。
她出了觀平殿正門,直接繞去了后面窗口,果然在那里見到了蔡浥。
他身上背著她專用的藥箱。
“到底怎么回事?是國師內(nèi)傷加重了,還是博野侯府的小世子病情反復(fù)?”陸念錦沉聲問道。
“是小世子!辈虥诺,“小世子用了太子妃開的藥,這幾日是醒過來了,身上的傷口也結(jié)了痂,只是人卻驚驚惶惶的,認不得人,總想往暗處躲藏,也不肯吃東西。”
“老侯夫人擔(dān)心再這么拖下去,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命根子又要沒了,只能再次求到了國師府,希望太子妃能過去看看!
“我明白了,你帶路吧。”陸念錦容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蔡浥答應(yīng)一聲,率先往前走去。
這次是白天,他沒有帶她走后門,而是去了一處隱蔽的側(cè)門。
出了側(cè)門,又走了一段距離,到巷口時,她才看到國師府那輛黑色的馬車。
“太子妃請!弊叩今R車旁,蔡浥伸出一只手來。
急著救人,陸念錦直接搭著他的手上了馬車。
“國師?”掀開馬車簾子,陸念錦看著坐在車廂里面的無羨公子叫了一聲。
無羨公子抬起眼皮撩了她一眼,看到她眼里有疑惑,淡淡解釋道,“本座昔日欠了博野老侯爺一個人情,當(dāng)年他離京時再三相托,懇請本座照拂他一家老小;趄斎缃袷遣┮昂罡詈笠坏窝},本座希望能親眼見他平安!
陸念錦聽他這般解釋,落座后,目光盈盈地看著他,贊道,“國師是個磊落君子,值得任何人以性命相托!
“是嗎?”無羨公子眼眸深了深,探究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著,“太子妃覺得本座是君子?”
“是!”陸念錦的回答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無羨公子對上她信任和敬重的眼神,卻莫名覺得受之有愧。
畢竟在夢里,他總是克制不住,對她做出一些……過分的事。
罷了罷了,在夢中對她不住,在現(xiàn)實中多護她幾分便罷了,最后,他這樣想著。
半個時辰后,馬車在博野侯府門口停下。
陸念錦和無羨公子一前一后下了車,往侯府里走去,蔡浥墜在后面。
霍管家奉老侯夫人之命已經(jīng)等在了門口,看見三人進來,連忙上前,躬身行禮道,“老奴給國師請安,見過神醫(yī),見過蔡大人……”
無羨公子打斷他,清清冷冷地吩咐,“帶路吧!
“是是是,老奴這就給幾位帶路!”霍管家賠著笑,然后引著眾人往壽安堂走去。
壽安堂中,老侯夫人如盼救星一般地盼著陸念錦,待下人一迭聲地回稟進來,她拄著拐杖站起身,竟蹣跚搖晃著朝外走去。
兩個兒媳梅氏和竇氏見狀,也不敢勸,只默默上前,一人一只胳膊將老侯夫人把的穩(wěn)穩(wěn)的。
不過好在陸念錦他們腳程快,老侯夫人還沒出壽安堂,兩頭就碰到了。
……
“神醫(yī),你一定要救救驍哥兒,老身和他祖父,可就只剩這么一個孫兒了……”老侯夫人見到陸念錦后,就一把握住她的手,凄愴的哀求道。
陸念錦看著她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滿頭銀白的華發(fā),心中涌起一陣心酸,用力回握她的手,保證道,“老夫人放心,我會拼盡全力為小世子診治的……不知小世子現(xiàn)在是否醒著?”
提起霍驍,老侯夫人這幾日快要哭瞎的眼睛又忍不住掉下淚來,哽咽著道,“驍哥兒醒著,只是不認人,也不肯用膳,一個勁兒地就往床底下,往柜子里躲,老身實在無法想象,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折磨他的,竟然將一個活潑皮實的猴兒折騰成這般模樣……”
梅氏和竇氏見老侯夫人又哭起來,忙出言安慰,又是遞帕子,又是幫著擦淚。
陸念錦也在旁勸了幾句,老夫人才慢慢止住眼淚,一行人往壽安堂里走去。
到了壽安堂,梅氏讓竇氏去陪老夫人擦臉,她則帶著陸念錦往東暖閣走去。
進了屋里,她用下巴點了點角落里的地柜,示意陸念錦,霍驍就躲在那里面。
陸念錦微微頷首,站在原地又沉吟了片刻,才輕手輕腳地朝床邊的地柜走去。
“驍哥兒!彼诠褡舆叾紫,輕輕地叫了一聲,然后小心翼翼地將柜子門拉開。
地柜角落里,果然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光照進去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驚恐起來,黑烏烏的眼中盡是驚恐害怕。
“驍哥兒。”她朝他伸出手,眼波似古井一般,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聲音輕柔道,“別怕,壞人已經(jīng)走了,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來,你把手給姐姐,姐姐帶你回家!
柜子里的霍驍只覺得這個姐姐的眼睛和聲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被她輕柔地安撫著,那些恐怖的回憶和情緒不知不覺就被淡去了。
“來,把手給姐姐,姐姐帶你回家!币娀趄斍榫w有所緩和,不再那么惶恐,陸念錦看著他,又道了一聲。
霍驍似乎被她說動了,慢慢地探出手,將自己的小手輕輕放進陸念錦的掌心。
陸念錦扶著他,慢慢地將他帶了出來。
離開地柜后,霍驍?shù)那榫w又輕微地波動起來,眼看就要再次失控,朝床底下鉆去,陸念錦忙將他護在懷中,柔聲安撫道,“驍哥兒別怕,姐姐在,姐姐會護著你,這里是你的家,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霍驍靠在陸念錦的懷中,聞著她身上令人安心的草藥香,聽著她輕柔的撫慰,終于再次平靜下來。
一旁的梅氏看著這一幕,又歡喜又不可思議。
她想上前看看驍哥兒,但是又怕他受驚,正躊躇著,陸念錦突然回過頭,悄悄給她指了壽安堂正房的方向,梅氏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眼下她應(yīng)該先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侯夫人。
壽安堂中,已經(jīng)重新更衣的老侯夫人聽到小孫子從地柜中走出來,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臉上全是喜悅,激動得險些說不出話來。
這時,伺候在她身邊的竇氏輕輕柔柔地開了口,道,“這下母親總該放心了,有神醫(yī)在,驍哥兒一定會好起來的。”
梅氏也道,“二弟妹說的是,神醫(yī)妙手回春,有她照拂驍哥兒,您總能安心地睡上一會兒了。這幾日為了驍哥兒,您可真沒怎么合過眼!
老侯夫人笑著拍了拍兩人的手,點頭道,“我知道,你們兩個一向是最孝順的;艏夷芷改銈?yōu)閶D,是霍家的福分!闭f著,她微微頓了頓,又道,“老大家的以后有驍哥兒傍身,我倒是不擔(dān)心,至于老二家的,我聽聞你娘家哥哥過世后,嫂嫂一個人帶著七八個孩子很是不易,你要是愿意,回頭就仔細瞧瞧你那幾個侄子侄女,若有合眼緣的,便收養(yǎng)一個過來吧!
竇氏聽老侯夫人這般說,心里當(dāng)即一喜,能從娘家?guī)孩子過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但能解她膝下空虛之苦,還能扶持娘家。想著這些,她強壓下心中激動,福身向老夫人道,“多謝母親體諒,等驍哥兒好了,兒媳再讓人將這好消息送去竇家。”
老侯夫人微微頷首,頓了片刻,又問梅氏,“那神醫(yī)可有說,驍哥兒要多久才能見人?”
梅氏搖了搖頭,“這個倒沒說,要不兒媳過去守著,等驍哥兒不怕見人了,就立刻過來請您!
老侯夫人連日不曾好好就寢,眼下確實有些撐不住,疲憊地點了點頭,就由竇氏扶著往里間去了。
梅氏則帶人又回了東暖閣。
東暖閣內(nèi)室,陸念錦已經(jīng)哄著霍驍,給他把過脈。
脈象上根本看不出他有厭食的毛病,她試著開口問他,他也不肯說,只是緊緊地閉著嘴,她多問幾遍,他便又有失控的跡象。
陸念錦只能放棄詢問,將他攬在懷中,心疼地輕拍著他的后背。
霍驍靠在陸念錦的懷中,許是感覺到了久違的安心,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陸念錦在他睡熟后,小心翼翼地起身朝外走去。
梅氏見狀,也跟了出去,走遠一些,側(cè)頭看向陸念錦道,“神醫(yī),驍哥兒現(xiàn)在怎么樣了?不知還得多久,他才能吃得下東西,能認得我們?”
陸念錦搖了搖頭,“這我也說不準,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是因為什么緣故不肯吃飯!
“連您也不知道嗎?”梅氏有些失望。
陸念錦蹙眉道,“我給他把脈的時候,并未發(fā)現(xiàn)他的腸胃和消化有問題,這種情況,應(yīng)該是受到巨大刺激后的心理性厭食!
“那該怎么辦?”梅氏聲音里帶著濃濃的焦灼。
陸念錦看了她一眼,“心病還要心藥醫(yī)。我想去慈善堂見見那八個幸存的孩子,他們也許知道些什么!
“神醫(yī)要親自去慈善堂?”梅氏大驚,跟著又擔(dān)心道,“那驍哥兒怎么辦,他醒來后要是看不到您,會不會又發(fā)?您若只是想見那八個孩子,其實讓霍管家走一趟,將幾個孩子接過來就是了,何必非要自己費力地跑上一趟!
“那就聽大夫人的罷!标懩铄\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另外也擔(dān)心屋里的霍驍。
慈善堂和博野侯府的距離并不遠,不過半個時辰,霍管家就快馬加鞭的將人接了回來,全部帶到陸念錦的面前。
“神醫(yī),這就是那八個孩子!被艄芗疑锨靶辛艘欢Y,恭恭敬敬地說道。
陸念錦朝跪在地上的八個孩子看去,只見他們身上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傷痕,不過可能是因為出身的緣故,他們并不在意那些細微的傷痕。只是在陸念錦看過來的時候,烏溜溜的眼中偶爾還會露出一抹惶恐。
“都起來吧。”陸念錦沖著八人說道,等幾人都起來后,又吩咐霍管家,讓人搬了幾碟子糕點,和八個小杌子過來。
“都還沒用午飯吧,先坐下用點糕點墊墊肚子,等會兒姐姐再請你們吃好吃的!
八個小孩子經(jīng)過王天良一事,就算身上的傷沒有霍驍那么重,也都如驚弓之鳥一般,他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暗暗地打量著陸念錦,確定眼前這位姐姐是真的溫柔善良,不會欺負他們,才敢上前,拿了點心,小心翼翼地吃著。
一人吃過幾塊點心后,陸念錦又讓霍管家端了八杯杏仁奶過來,給每個孩子分了一杯。
孩子們酒足飯飽之后,其中一個看起來較為機靈,像是老大的孩子起身,似模似樣地拱了下手,看著陸念錦道,“姐姐找我們來,應(yīng)該是想問在王家陵園里的事情吧?”
陸念錦眸光一動,有點驚訝于他的聰慧,后又打量了他片刻,才稍稍點了下頭,然后將霍驍厭食的情況說了一遍。
霍驍是所有孩子中最小的,也是他們里最精貴漂亮的,為首的小孩記得很清楚,他簡單回憶了下,很快就將霍驍被虐待的情況如實復(fù)述了一遍,而陸念錦從他的描述里,終于知道為什么霍驍會這么害怕吃東西。
那些畜生,竟然在他的所有的吃食中都加了砂礫,還有別的一些骯臟的異物,日日三頓強灌給他。
失蹤的十幾天吃的都是這些東西,他是真的怕了,最后寧愿餓著,也不肯再吃任何食物。
“那你們吃的和霍驍一樣嗎?”問完霍驍?shù)那闆r,陸念錦又問起那些孩子的飲食。
為首的小孩道,“看管我們的人好像很不喜歡霍驍,只有他一個人吃的是這種東西,我們剩下人吃的都是發(fā)霉的饅頭,和壞掉的一些青菜。”
說著,小孩又看了眼站在他身邊的另一個瘦弱小孩,道,“我弟弟看不下去霍驍被喂那些吃食,他每天就偷偷的將自己的饅頭剩下一半喂給霍驍,只是沒幾天就被看管我們的人給發(fā)現(xiàn)了,他們把我弟弟和霍驍狠狠打了一頓,我弟弟餓了整整三天,險些挺不過來!
陸念錦聽小孩這般說著,目光一移,落在了他身邊的小孩身上,朝他招了招手。
小孩怯怯弱弱的,不敢上前,最后還是被他哥哥推了一下,才慢慢上前,走到陸念錦的身邊。
陸念錦溫和地沖他笑了笑,然后握住他干瘦的手腕替他把了下脈。
的確像他哥哥說的一樣,這個孩子受過很重的內(nèi)傷,腸胃也因為長期饑餓,有些小問題。
“在王家陵園里,除了你哥哥,你和霍驍?shù)年P(guān)系最好是嗎?”
“……”小孩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霍驍和誰關(guān)系最好?”陸念錦換了種說法,又問。
小孩回憶了下,伸手指了指自己。
陸念錦放下心來。
她想,也許讓霍驍吃飯的關(guān)鍵就在這個孩子的身上……
讓霍管家將八個孩子都安置在壽安堂的廂房后,陸念錦看向梅氏,道,“我想做一些小孩子喜歡的一些吃食,給他們開胃,大夫人能不能讓人帶我去廚房?”
梅氏聽陸念錦這么說,微微地怔了一下,“神醫(yī)要下廚?”
陸念錦“嗯”了一聲。
梅氏有些拿不定主意,試著勸道,“您這般貴重的身份,怎么好進廚房那種煙熏火燎的地方,不如還是交給下人去做吧。”
陸念錦搖頭,“這幾樣吃食的做法是我家的不傳之秘!
不傳之秘四個字,讓梅氏無話可說,她只能親自帶著陸念錦往廚房走去。
又安排了幾個廚娘給陸念錦打下手。
這個陸念錦倒是沒有拒絕。
原主身子太弱,沒有人幫忙,她的廚藝確實很難發(fā)揮出來。體力不行,這也是她來到云朝這么久,只教秦嬤嬤做菜,自己卻從來不動手的緣故。
在廚房逡巡一周后,陸念錦將自己需要的食材一一吩咐下去,府中有的,就讓人去拿,沒有的,則安排人用最快的速度買回來。
期間,東暖閣內(nèi)室的霍驍醒來過一次,陸念錦哄了他一會兒,想將他哄瞌睡了,就去廚房。
但霍驍卻清醒得很,他緊緊地揪著陸念錦的衣角,執(zhí)拗的不肯放開她。
陸念錦被他纏著,實在脫不開身,最后靈機一動,提出讓“小貓兒”他們陪他玩,霍驍才同意放開她。
小貓兒就是那八個孩子里和霍驍最好的一個,陸念錦見他答應(yīng),又提出帶他去找小貓兒,霍驍雖然害怕見人,但為了見到跟自己同甘共苦過的小伙伴,還是點頭同意了。
陸念錦直接將人送去了小貓兒他們所在的廂房,又見霍驍并不排斥這些人,才退了出去。
等她再回到小廚房時,她需要的一應(yīng)東西已經(jīng)準備全,并且切洗好了。
陸念錦當(dāng)即動手,開始制作起適合霍驍吃的一些吃食——加了糖漬辛夷花的冰粉,層次分明的什錦果醬雙皮奶,爽滑細膩的果汁奶油杯,還有最后一道主食,已經(jīng)熬出米油的胭脂百果粥。
一直在旁陪著她的梅氏看到這些新鮮小食,驚艷之余,不由笑道,“想不到,神醫(yī)的廚藝也這般好,這些吃食,我從前還未見過呢!
陸念錦笑笑,“剛好我多做了一些,大夫人自己嘗嘗,若是覺得合適,便給老夫人和二夫人也送去一些!
梅氏含笑道,“這些吃食的賣相都這般好了,味道自然只會更好!闭f著,她便吩咐自己身后的婢女端兩份去正房給老夫人和竇氏品嘗。
自己則跟著陸念錦去了霍驍所在的廂房。
廂房中,有小伙伴陪伴的霍驍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幾分活力,看到陸念錦進來,他拉著小貓兒噔噔噔的跑了過來,抓著她的裙擺,仰頭定定地看著她,漆黑的瞳仁眨啊眨。
陸念錦忍不住抬起手,在他頭上輕輕地撫了一下,“乖,姐姐親自給你們做了好吃的,等會兒驍哥兒就和幾個哥哥比賽,看誰先吃完,姐姐就許誰一個愿望好不好?”
霍驍聽到吃東西,有些抗拒,但是看到小伙伴都大聲歡呼,十分開心,他又不想拒絕,只能僵硬的點了點頭。
陸念錦便讓人將東西搬進來,放在桌上。
霍驍和八個小伙伴坐下,都驚訝地看著自己面前,從未見過的新奇吃食,半晌后,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九個人爭先恐后的就吃了起來。
因為是給小孩子做的,所以量都不大,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九個人就全部吃完了。
而第一個放下銀勺子的卻是患了厭食癥的霍驍。
梅氏看著霍驍面前的四個小空碗,眼淚都流出來了,陸念錦也長長地松了口氣。
她上前,問霍驍有什么愿望。
霍驍揚起頭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后竟是走到擺放筆墨紙硯的地方,提筆寫道:“我想娶姐姐做娘子——”
陸念錦:“……”
她尷尬地朝梅氏看去,很想問一句,你家的孩子是不是太過早熟了?
梅氏也很尷尬,她試圖跟霍驍解釋,姐姐已經(jīng)及笄了,而你才六歲,你們不合適。
可霍驍卻很執(zhí)拗,只是滿懷期望,一瞬不瞬地看著陸念錦。
陸念錦不忍傷害他,只好彎唇一笑,揉了揉他的后腦勺,道,“好啊,若是十年后,你還喜歡姐姐,姐姐就嫁給你!
霍驍伸出手,要跟陸念錦拉鉤。
陸念錦伸出自己的尾指,和他小小的尾指勾住,不過在用拇指蓋章前,她沖他狡黠一笑,又補了句,“不過,這十年里你必須得好好吃飯,姐姐會讓人看著你,你要是少吃一頓飯,我答應(yīng)你的事可就不作數(shù)了!”
霍驍點頭,然后虔誠地用自己的拇指蓋上陸念錦的拇指。
約定完后,他又提起筆,在“我想娶姐姐做娘子”旁邊寫道,“答應(yīng)未來娘子的每一件事我都會做到”。
陸念錦笑了笑,借著桌上的筆墨,又寫了一張醫(yī)治他喉疾的藥方,才跟著梅氏一起離開。
回到壽安堂,老侯夫人聽到小孫兒肯見人,肯用膳的事,又是一陣歡喜。
她一迭聲地向陸念錦道謝,并將診金送上。
陸念錦看著老侯夫人遞過來的診金卻沒有接,“老夫人不必客氣,請我的人是國師,這個人情由他還就是!
老侯夫人一怔,隨后又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道,“那老身就在此恭祝神醫(yī)心想事成了,等到那時,老身定然為你們送上一份大禮,賀喜你們新婚!
陸念錦:“……”為什么她聽不明白老侯夫人的話?
她是誰?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對了,還有一事!崩虾罘蛉艘婈懩铄\不語,卻只當(dāng)她女追男,羞澀得緊,又轉(zhuǎn)了話題道,“聽說驍哥兒很喜歡吃神醫(yī)做的吃食,不知神醫(yī)能否將那方子賣給老身,老身可以保證,那幾張方子絕不會用作別途,只作給驍哥兒開胃之用。”
“不賣!标懩铄\道。
老夫人臉上流露出一抹失望。
誰知,陸念錦的話卻還沒說完,她緊接著又道,“我回頭謄抄一份送給老夫人便是!
“這怎么好?”老夫人不喜歡占人便宜。
陸念錦卻道,“賬我跟國師算就成!
老夫人頓時醒神,連連道,“是老身的不是,是老身的不是,竟忘了……”神醫(yī)你是要追國師的!
……
離開博野侯府時,已經(jīng)快到子時。
陸念錦直到上車,才想起自己午膳后就再沒吃過東西。
她抿了抿唇,有點后悔剛才沒在博野侯府用碗粥。
無羨公子將她的表情和動作看在眼里,淡淡地問了句,“可是還沒用晚膳?”
陸念錦訕訕的,“一忙起來就忘了!
無羨公子收回目光,在馬車側(cè)壁上按了一下,下一刻,一張案幾就從兩人之間升了起來。
“抽屜里有些糕點,你暫且墊墊。”他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
陸念錦拉開抽屜一看,里面果然有一碟點心,她捻起一塊芙蓉酥,咬了一口,咽下后道,“是今早剛做的?”
無羨公子“嗯”了一聲,頓頓,又冷淡的解釋,“抽屜里的點心每日都會更換新的!
“唔!标懩铄\一聽是新鮮的,吃著更放心了。
不過小半刻鐘的時間,就將一碟十二只芙蓉酥吃得干干凈凈。
無羨公子見她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心道,看來以后得讓人多準備幾份點心了。
回神后,他又覷了她一眼,看著她嘴角粉色的碎渣,提醒道,“嘴角有東西,點心渣!
陸念錦訕訕地抬起手抹了抹,“還有嗎?”
無羨公子點頭。
陸念錦又抹了抹,“這回呢?”
無羨公子看著她紅潤潤的唇,停了片刻,沒有說話,卻是抬起修長如玉的手,在她潤澤的紅唇上用力抹了一下,擷起一點細碎的乳白色粉末來。
“沒有了。”他道。
陸念錦因為他過分親近的動作,有幾分不自在,咬著唇道,“國師也會幫別的寡婦擦點心渣嗎?”
無羨公子聽她這么問,心底微微不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有資格坐上這輛馬車的寡婦,應(yīng)該只有太子妃你一個人會吃的滿嘴點心渣……令本座不忍卒視!
陸念錦被他一句“不忍卒視”氣的紅了眼圈,轉(zhuǎn)過頭去,面對著馬車壁生悶氣。她一天沒用膳,餓成這樣是因為誰?還不是怪他!既要馬兒走,還不讓馬兒吃草,她都餓得快死了,還挑剔她吃點心的儀態(tài)不好,周扒皮,黃世仁都沒他這么冷血無情!
越想,陸念錦越覺得委屈,肚子又餓得難受,最后竟然沒忍住,低低地啜泣起來。
無羨公子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把人懟哭。
擱在腿上的左手用力地握了起來,眉頭緊皺的望著她的背影。他很想跟她說些什么,但一時間又不知道怎么開口,遲疑間,薄唇反而越抿越緊。
陸念錦越哭越傷心。
無羨公子只覺得她的每一聲啜泣都像貓爪一般,撓在他的心口,煩躁中帶著幾分疼。
到最后,他終究還是忍不住,緩了臉色,軟和了語氣,無師自通地哄起她來,“別哭了,是本座不好,方才不該刺你的,對不起!
陸念錦哽咽著,不理他。
他一氣她,她就哭。
他一哄,她就好。
她不要面子的嗎?
一直到半個時辰后馬車停下,陸念錦都沒有理會無羨公子。
馬車在太子府后門一停下,她看也不看他,起身便要掀開車簾跳下去。
然而跳車前一刻,胳膊卻被人拽住了,無羨公子捏著她的手腕,一把便將她拽了回來,按在馬車中間升起的案幾上,兩只手緊緊地鉗住她的兩只手腕,目光陰沉地看著她,“告訴本座,你要怎樣才能不氣本座?”
陸念錦被他陰沉的模樣嚇到,死死地咬住了唇,小聲哼唧,“我說怎樣,你就會怎樣嗎?”
無羨公子唇角微勾,帶著幾分莫辨,“太子妃可以試試!
“那你……”
“太子妃不會是想一直跟本座保持這個姿勢,在馬車里過夜吧?”
陸念錦聽他這般胡亂揣測,氣得嘴唇都哆嗦起來,“你想得美!”
“既然不想在馬車里過夜,那就說——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本座!”言下之意,她要是再拖拖拉拉,那今晚就別想離開。
陸念錦還從未見過像他這般強勢惡劣的人!
她早上也真是瞎了眼,竟然夸贊他是君子。
心里氣得要命,但是為了離開,她又不得不按下脾氣,跟他談判,“你如果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就不氣你!
“何事?”無羨公子松開了她,詢問。
陸念錦冷哼,“自然是等我想到了再說!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無羨公子:“答應(yīng)!
“那就一言為定!”話落,她起身掀開馬車簾子就跳了下去。
無羨公子看著還在搖搖晃晃的簾子,驀然想起的卻是她和蔡浥之前約定的一千件事。
還真是個聰明又欺軟怕硬的小東西!
眼底泛起一絲笑紋,他迤迤然地起了身,朝馬車外走去……
蔡浥是跟著陸念錦的,幫她背著藥箱,一直將她送到了回心樓。
到回心樓后,他遞過藥箱,正準備離開,陸念錦卻沉著臉叫住了他,“跟我過來!”
蔡浥只能再次接過藥箱,跟著她去了書房。
“將那只箱籠搬回去!标懩铄\指著多寶閣后面裝肚兜的那只箱籠,沒好氣道。
蔡浥皺眉,“這不是主子賠給您的衣裳嗎?”
“抱歉,我衣裳夠穿,你把箱籠扛回去告訴他,若是真的要賠償我,折成銀票給我就好。”
蔡浥還能說什么,只能扛起箱籠回去復(fù)命了。
他扛著一只碩大的箱籠,穿過夜色,直接進了松風(fēng)里的寢居。
從凈室出來,剛換過寢衣的無羨公子看到那只熟悉的箱籠,眉頭微微皺起,“這是怎么回事?”
蔡浥拱手,將陸念錦的吩咐說了一遍。
無羨公子聽完后,淡淡道,“本座欠她的是衣裳,該還她的自然也是衣裳,送回去吧,畢竟那些衣裳上都繡著她的名字,再送旁人也不合適!
蔡浥:“……”
他只能扛著箱子又按原路返回。
慶幸的是,陸念錦還在藥房,她答應(yīng)了博野侯府的老夫人要將那幾份吃食的方子給她,現(xiàn)在剛好有時間,便順將方子寫了下來。
寫完最后一張方子,她一抬頭,便看見蔡浥和他腳下的箱子,頓時皺起眉道,“不是讓你還回去,怎么又搬過來了?”
蔡浥拱手道,“回太子妃的話,國師說他欠您的是衣裳,還您的自然也該是衣裳。何況,這些衣裳上面都繡了您的閨名,您若不肯收,也不能再送旁人了!
“你說那些衣裳上都繡著我的名字?”陸念錦磨牙霍霍,她當(dāng)時見是肚兜便惱了,根本沒有細看!
蔡浥認真地點了點頭。
雖然字繡在哪里他并不知道。
“搬回去。”陸念錦咬著牙道。
蔡浥默默地將箱籠又搬到多寶閣后面,最不起眼的一塊地方。
“若是沒什么事,你先回去吧。”陸念錦心煩得很,看見蔡浥就想到某個可惡的男人。
蔡浥卻沒走。
陸念錦挑了挑眉,“還有事?”
蔡浥認真地點了點頭,“有句話,屬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這些衣裳,到底是主子按雙倍賠償給太子妃的,這多出來的也算主子的一點心意,太子妃怎可將東西隨意扔在藥房中生塵,您怎么也挑幾件穿給主子瞧瞧,好讓他知道您很滿意他的賠禮。您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