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那日,段氏有些不自在地道:“我與她們常去同一間茶鋪,碰見過幾次就熟了臉,倒也算不上朋友。”她當(dāng)著旁人的面將池真真的身份說得含含糊糊,若是叫檀大人知道,必定會不痛快。說起來她是池真真的長輩,可給她十個膽也不敢檀寧。
池真真不想同她繼續(xù)打啞迷,直接問道:“我今日來看望嬸嬸,是想問問您,若是有合適的人家,您可愿意再嫁?”
段氏聽了差點(diǎn)跳起來,今日可還有施娘子在呢,這丫頭想干什么!
施娘子覺得自己不該坐在這里,今早就不該相信池姑娘說的,只是出門走走,眼下她只能面無表情當(dāng)什么也沒聽到。
她才同池真真相處幾日,簡單地教授了些詩文字義,池姑娘學(xué)得很輕松,她身邊的丫鬟阿音學(xué)得磕磕絆絆,所以她的大半精力都用在給阿音補(bǔ)基礎(chǔ)上,倒像這先生是給丫鬟請的。
段氏看施娘子作聾子狀,臉上羞意才慢慢褪去,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假意推拒,而是沉默不語。女子不分年紀(jì),不論大小,都渴望有夫君照顧,她矛盾了很久,一方面是真心想替池二郎守衛(wèi),另一方面又隱隱有所期待。過了片刻,她才悶悶開口:“其實(shí)我也不知愿不愿意,有時(shí)候覺得一個人在府里坐著,日子是難捱了些。要不……我去做點(diǎn)小生意,讓自己有事可忙,你看可好?”
段氏是真的沒想好,其實(shí)她的心思很好理解,眼下的日子過得挺舒心,不用伺候男人,還有幾個下人伺候自己,就是平日太閑了些,池小志經(jīng)常不在家,身邊的人老的老小的小,還都是下人,她想有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前幾日上街看到有家妝品鋪?zhàn)拥恼频昴镒诱f話爽利,人看著十分精神,心中暗暗羨慕,如今想來,她也可以試試。
池真真不意她竟有此等念頭,想了想也覺得極好,最重要的是嬸嬸想得開。她本想與段氏說清楚,想嫁人可以,但人選得讓檀寧查個底掉才行,萬萬不能讓人欺負(fù)了她們孤兒寡母!
現(xiàn)在下倒是省了不少事,她點(diǎn)頭贊成道:“那嬸嬸可有想好要做什么?”
“我從未做過生意,只見人開了店,招了伙計(jì),生意做起來應(yīng)該不難!
池真真明白了,段氏想法是有的,但不多,只怕做生意也會遇到坎坷。“不是這樣的,總得想清楚賣什么,賺誰的錢,怎么賺。”
段氏苦惱不已:“我要想一想。”
自然是要想清楚,不過也不急在一時(shí),池真真覺得今日出門辦事還算順當(dāng),眉目也舒展開來,勸慰她道:“嬸嬸開店不必?zé)⿶辣惧X,我會投一半的錢!
段氏忙道:“我這里還有錢,說來也都是你在貼補(bǔ),真要是開了店還得靠你家大人撐腰,我看就給你們七成,小志三成就行了!
她對池小志是毫無保留的好,若不是后來嫁錯了人,母子定然好好的。她對二嫁并無太大興趣,其中還有池小志的原因,他早過了癡纏要爹陪著玩的年紀(jì),半大小子誰想無緣無故多個爹。“這都是嬸嬸的主意,店也是你的,我們只管給本錢,其他一概不管,當(dāng)然是你占大頭!
池真真不容她再說下去,恰好看門的來稟,說是前街有位姓李的夫人來了。
段氏看出他臉色有些古怪,奇道:“你有話就說,做那個樣子是何意?”看門的方道:“李夫人身邊是附近有名的媒婆,老奴怕您會不高興!泵饺松祥T準(zhǔn)備是來提親事的,池小志的年紀(jì)還遠(yuǎn)沒到,人家是沖著她來的,段氏一愣,連忙對池真真解釋道:“可不是我讓她尋的媒婆,真真信我,前幾日她是說想給我提一門親事,我拒絕了啊!
她就算是有這個心,也沒真去做的膽。
池真真信段氏沒說假話,好呀,她早就覺得段氏二嫁的事有些蹊蹺,原來是有人攛掇的。
她坐著沒有動,等著李夫人與媒婆進(jìn)來,看她們?nèi)绾握f。
李夫人帶著媒婆一臉喜氣地走進(jìn)來,笑著說道:“妹子猜我?guī)дl來了?”
段氏站起身,不知做何表情迎接她們,最后干笑一聲:“李姐姐怎地今日過來了!
“喲,你這是有客人?噫,是你的侄女兒,咱們曾見過,姑娘可還記得我?”
李夫人眼睛一亮,這姑娘長得多好,只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家境上乘,比段氏還要好些。
她身后跟著的媒人先打量了屋中擺設(shè),對池家的情形有所了解,再看堂中坐著的姑娘,心中嘖嘖稱奇,她的眼力可比李夫人強(qiáng)多了,一眼看出池真真的神情不大對勁,當(dāng)下沒張口,且看看情形再說。
池真真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才半抬眼看了那兩人。
李夫人年紀(jì)比段氏大一些,眼尾上挑看著有些精明,頭上的首飾不多,樣子也老舊,衣裳是街面上常見的樣式;媒人的年紀(jì)也不小了,通身收拾得很干凈,嘴角有笑紋,想是常年笑著同人打交道。
她看夠了兩人,啟唇說道:“不記得了!
李夫人臉上的笑僵住,看向段氏想聽她如何說,誰知一向軟和的段氏用硬梆梆的語氣問道:“李姐姐還沒說來你的來意!
“我這不是,想給你提個人家,之前同你說好的,你忘了?”她刻意親昵地往前走了一步,想同段氏拉扯。
段氏卻甩開她,不悅道:“幾時(shí)說好了,我當(dāng)時(shí)就說不需要,你若是沒聽清楚,我就再說一遍!”
“不是,我都是為了你好,女人若沒個歸宿太艱難,要不,你先聽聽媒人怎么說?”
李夫人將媒人扯過來,催促她快點(diǎn)將要提的男主夸個天花亂墜。
池真真一點(diǎn)也不給她們機(jī)會,萬一嬸嬸聽得入了心,今時(shí)不曾意動,往后突然改變主意了呢?她將茶盞重重磕在小幾上,冷冷地道:“我聽明白了,你們是想勸我嬸嬸二嫁,這可不行!”
“為何?”
“我嬸嬸可是在池家祖宗牌位面前立過誓,會悉心教導(dǎo)小志成人,等他考中進(jìn)士才放心找個歸宿!
沒有的事她張口就來,段氏張張嘴想說什么,仿佛突然悟了一般,配合地垂下頭,傷感無比地道:“是啊,李姐姐以后莫要再提此事,我若中違了誓,往后地下有何面止去見先夫!”
池小志離成人還早,離考中進(jìn)士更早,那時(shí)候她再尋找歸宿已經(jīng)沒有意義,有那樣的兒子還找什么男人?
她只要一想到池小志考中之后的風(fēng)光,唇角就忍不住上揚(yáng),仿佛已經(jīng)看到兒子一路科舉的畫面,欣慰異常。
李夫人的心情無法像來時(shí)那般飛揚(yáng),看著池真真忍不住嘟囔:“這是哪來的侄女兒,還要管嬸嬸嫁不嫁,不是說是遠(yuǎn)房親戚嗎,為何要多事!”
池真真站起身,警告她道:“我是小志嫡親的姑姑,你們往后若還存著別的心思,就等著我將你們?nèi)妓凸!?br>
說罷揚(yáng)聲道:“去叫祁爺和蔡爺來一下!”
祁蔡二人正在外門口候著,聽著聲就來了,兩人氣勢凜然,先抱拳給池真真行禮,然后往李夫人跟前一站,直嚇得她腿肚子發(fā)軟,顫聲道:“我,我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