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的花朝節(jié)宴定在二月二十六,入宮赴宴的女子皆在準備新衣裙,唐桓送來的衣料正好派上用場,段氏在外頭尋了兩日,有名氣的織錦坊都忙得不可開交,她只得又將料子原封不動地帶回來。
池真真新買進府的下人里也有擅長針線的娘子,故而她并不著急,只叫人慢慢做就是,心中卻打算好了,早春時節(jié),乍暖還寒,那日穿件得體又保暖的裙衫便可,以她的身份,難不成還要同其他官宦人家的女子爭個高低不成?
況且宣武侯夫人還派了管事媽媽來,指點她一些規(guī)矩與忌諱。
其實她前世曾經(jīng)歷過許多回類似場面,也入過宮,心中并無怯意,可無法告訴關心她的人。
那日來的小內監(jiān)說了,這回的花朝節(jié)宴由賢妃娘娘操持,她有意在燕京閨秀里頭給二皇子挑個可心的。
說白了,這次各家都會帶著適齡少年男女入宮,都想趁此機會相看一番,而池真真能入宮赴宴是皇后將她的名字加了進去,太子妃更想趁這個機會見一見她。
池真真沒對花朝節(jié)那日的安排有任何期待,帶著金鶯又去了正德寺。
住持大師這次沒有為難她,默默聽完她對兩方合作的打算,叫來監(jiān)院拿出一份擬好的契書,池真真接過來一看,她所說的都記好了,甚至連她沒有想到的也已補全,正德寺是皇家寺院,不僅出了建造紙坊的地方,一應事務只派兩名行事僧人坐鎮(zhèn),其他都不管,分成也只寫了兩成,簡直是在行善積德。
事情太過順利,池真真腦中飛快閃過一絲不對勁,但來不及多想立刻表明立場道:“大師,說好的共同建紙坊,怎好意思只分兩成給寺里,不行!”
她心理最合適的價位是五五之數(shù),但想著總要與寺里磨上一磨,甚至做好了準備四六分成。
住持雙手合什:“兩成便足夠寺里供奉紙張的用度,再豐厚佛祖會怪罪我等!
也就是說,人家寫的兩成,正是用原本和她之前談好的紙張抵了,真是位佛門高僧!
池真真當即又去大殿添了筆香油錢,還許下宏愿,有朝一日定會讓這兩成利潤變得比住持大師預想的多上十倍百倍!
多日夙愿成真,池真真迫不及待想將這件事告訴施娘子,才走出寺門,便聽得一道婉轉清音:“真真,可有空閑與我一敘?”
許久未見,遲飛鸞還是那樣美得空靈清冷,只有一雙如水黑眸中盛著令人憐惜的憂愁。一陣冷風吹過,她瑟縮了下,朝池真真走了過來。
池真真覺得她比上次在大將軍府見到時還要瘦,待她走到跟前,才發(fā)覺她不僅瘦,臉還白得有些發(fā)青,忍不住說道:“你的身子可還好?”
“還好,我聽說你近來總來正德寺,所以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你!
看樣子她已經(jīng)等了有一會兒,池真真想起她曾送過帖子,想要見她一面,便道:“外面還冷,先上車說話。”
兩人上了池真真的車駕,金鶯正要跟進去,被阿音扯住,姑娘定是有話同飛鸞姑娘說,她們兩個還是莫要進去。
遲飛鸞上了車長長舒了口氣,池真真怕冷,車里備有小炭爐,一直暖烘烘的,她似活過來般謂嘆著道:“還是你會得享受!
池真真沒覺得這是享受,過日子可不得讓自己舒服些,她只笑笑沒說什么。
遲飛鸞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我來京城還不滿一年,卻像過了兩三年,近來剛剛想通,打算離開燕京!
她是自由身,想去哪里都行,池真真從她這句話里,聽出些熟悉的味道,此刻的遲飛鸞,與當初在碧湖游船里那個灑脫的她有些相似。
“你的病還要緊嗎?”她記得遲飛鸞說過,與檀寧之間純屬合作,為的是他尋名醫(yī)治好她的心疾。
“差不多了,反而是心病累我變得不像我了,如今不管是心疾還是心病,都已好了!彼Z帶雙關,眼中慢慢有了些神采。
池真真干巴巴地道:“那就好!
當初聽聞檀寧將遲飛鸞帶回了明桂園居,還讓她住進了池園,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現(xiàn)在聽聞她要走,卻也沒覺得心里多快活。
“真真,我本有許多話想當你的面講,可現(xiàn)在覺得沒必要說了,日后若有機緣,我們還會再見時,再與你同游尋樂!
她們兩個自相識以來,見過的次數(shù)并不多,但前有遲飛鸞替池真真受過,后有池真真全力相救,本該成為知心的貊,卻因為有人暗中拿池家后人身份做文章,以及檀寧有意為之,竟在她們之間豎起了厚厚的屏障。
池真真明白,她原本想說的定與檀寧有關,不說反而讓人心中生出感激,之前不愿見她,就是怕她真情剖析對檀寧的愛意,然后苦求是否可以將檀寧讓給她之類的話,若是如上次一般檀寧恰好出現(xiàn)就更扯了。
好在這一切并未發(fā)生,遲飛鸞是個通透的女子,不會為了個把男人就要死要活。
不過她到底對檀寧動了心,才會想離開燕京。
她壓下心中異樣,問道:“你幾時走,我去送你!
“我原本想越快越好,可梅娘說此時上路便是尋死,她嘮叨起來……”遲飛鸞嘆氣搖頭,又道:“她總是為我好,適才躲在車上不肯下來,說沒臉見你,可比我臉皮薄多了!
池真真才不會怪罪梅娘,不過心中到底有些介意,因遲飛鸞住在池園,她便吩咐馬車先回自己的住處,到了家門口再與遲飛鸞分開。
可巧今日是池小志從楊家進學回來的日子,兩拔人在池宅外相遇,池小志跳下車便叫起來:“姑姑,我回來了,你是在等我嗎?”
楊維柯不輕不重地咳了聲,方才掀開簾子,池小志登時縮縮脖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扶自己的先生下車。
那日兩人在裴家的后園互相講明立場,池真真說會考慮,其實根本將與他之間的事拋至腦后。不過就算池真真心里對楊維柯無意,也沒有見了就躲過去的道理,她大方地道:“煩勞楊大人送小志回來,以后定好時間我叫人去府上接他!
“不必客氣,我既收他為弟子……”后面的話卻沒了,楊維柯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池真真身后,那是遲飛鸞跟著她下了馬車,她見池真真正與人說話,便走向跟在后頭的另一輛車走去,梅娘終于肯露面,想扶她上自家的馬車。
遲飛鸞轉過身,見池真真看過來,便帶著明媚笑意道:“我走了,離開燕京時若有心情便叫人送信來!
若是沒有送信,那便是心情全失,送與不送又有何區(qū)別。
這樣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并不是無禮,而是帶著一股子率真直接,池真真揚手示意知道了,看著馬車載著遲飛鸞離去,她希望她們將來還可以再見。
楊維柯仍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池真真說道:“楊大人?楊大人可要進府里說話?”
回過神的楊維柯恢復正常,拒絕了池真真的提議,池家除了池小志沒有別的男丁,他不能輕易登門,今日本是想問一問池真真考慮得如何,可沒想到竟碰見了一身神秘風情的遲飛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