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盞破裂的聲響從呂慈手中發(fā)出,略顯溫熱的茶水順著他的指縫流淌而出,洇濕了他的袖口,多余的幾分茶水順勢滴在了石桌上。
“滴答、滴答......”
細微的滴答聲在此刻寂靜的涼亭中十分明顯,配合著呂慈無言的表情,冷寂刺骨的氛圍頓時散發(fā)開來。
“爹,您消消氣,這可是王叔送您的極品茶盞!
呂孝表情略顯惶恐,他還以為是剛才自己服侍不到位,惹怒了呂慈。
片刻之后,呂孝并沒有聽到呂慈的呵斥聲,他疑惑地抬頭看向呂慈,發(fā)現(xiàn)老爺子此刻瞇著眼睛,仿佛睡著了,遲遲沒能緩過神來。
見此,呂孝心中更加疑惑,雖然呂慈如今已經(jīng)百歲高齡,但那百年積累的修為可不是虛的。
若是比身子骨,他這個兒子都不見得能比得上呂慈。
況且呂慈一直清醒冷靜的可怕,像現(xiàn)在這樣打盹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縱然心中疑惑連連,可呂孝還是不敢上前打擾此時的呂慈。
因為他爹從來也不是一個慈祥的人,從小到大的經(jīng)歷讓呂孝沉默地站在對方背后,猜測著即將到來的災(zāi)難。
秋日涼亭內(nèi)清爽的氣氛隨著呂慈的沉寂越發(fā)厚重起來,宛如冬日里刺骨寒風到來的前兆。
“嘎吱、嘎吱、嘎吱......”
突然,一陣刺耳的摩擦聲打破了這沉重的氛圍,但卻把原本冷冽的氣氛推至更加寒冷的地步。
呂慈原本瞇起的雙眼此刻瞪大了一些,睜開了兩道細微的縫隙,顯露出其中醞釀著的磅礴怒火。
此前優(yōu)雅端著杯盞的右手此時緊緊攥住,瓷質(zhì)的碎片在他捻動的五指中摩擦碰撞,逐漸化作一捧細膩的灰燼。
那仿佛刀劍刮碰、骨骼碎裂的的聲音,正是杯盞碎片被捻動發(fā)出的哀鳴。
“嘎吱、嘎吱......”
刺耳的哀鳴聲越發(fā)微弱,此時的呂慈仿佛一座火山正在積蓄威勢,下一瞬便要猛烈爆發(fā),釋放出心中的怒火。
“好小子!”
可就在呂孝以為呂慈終于要發(fā)怒的時候,伴隨著對方這樣一句似是斥罵、似是夸贊的話語落下,那無邊的怒火頓時消散無形,好像從一開始便不存在。
坐在石桌前的呂慈又重新回到了一開始的風雅慵懶,周身氣勢重新沉寂,化做不可測量的深潭。
但這樣的優(yōu)雅也只維持了一瞬,眨眼之后,呂慈拍著石桌猛然站起,毫無形象地狂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
“我呂家出龍了!我呂家出龍了!爹、大哥,你們看到了嗎?”
涼亭內(nèi),呂慈手舞足蹈地大喊大笑,瘋癲的動作甚至打翻了身前的石桌,將擺放在上面的茶具摔了個粉碎。
他看也不看這套從王藹手里坑來的極品茶具,也不管身上從王藹那坑來享受的華服被弄得骯臟褶皺。
呂慈現(xiàn)在就像一個被大喜沖昏了頭腦的瘋子,赤紅著雙眼晃動步伐來到了涼亭的邊緣。
這處涼亭建在呂家村內(nèi)最高的山頂上,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個呂家村的景物。
此時的呂慈披散著頭發(fā),倚著欄桿探出腦袋,然后仿佛在朝某個存在訴說吶喊道。
“我呂慈夠本了!”
這道聲音像是隆隆雷鳴,在呂家村內(nèi)的山谷內(nèi)回蕩飄渺,傳遍了呂家的每一處地方。
喊完之后,呂慈收起了自己瘋癲的表現(xiàn),翻身一跳就站在了欄桿上。
他閉上眼睛認真地聽著山風吟鳴,好像在等待未知的回應(yīng)。
呂慈的行為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百歲老人,利索地更像是一個調(diào)皮驕矜的少年,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個等待某些人認可的少年。
“爹,要不您先下來?”
呂孝終于從呂慈的一系列劾人行為中回過神來,他看了看呂慈的處境,咽了兩口唾沫小聲勸道。
此時的呂慈站在欄桿上,在欄桿外面的并不是結(jié)實的地面,而是陡峭筆直的千尺懸崖。
然而,往日里起碼會怒視他一眼的呂慈恍若未聞,只是保持著聽風的姿勢繼續(xù)站在欄桿上,任由山風撲面。
“呼——”
霎時間,原本秋日里和緩清涼的山風突然變得凌冽躁動,卷著些許枯黃的葉片從山下直沖而上,朝著欄桿上聽風的呂慈猛撲而來。
“哈哈哈,我聽到了!爹、大哥,我聽到了......”
枯黃的葉片擦過呂慈蒼老的面容,凌冽的狂風拂過呂慈蒼白的發(fā)須,好像有幾雙手從風中伸出,推著呂慈的身體向后倒去。
“撲通!”
呂慈笑著伸出手,從狂風中抓出兩片落葉,然后像是心滿意足地朝涼亭內(nèi)倒去,倒在了撲上來護駕的呂孝身上。
安穩(wěn)著落之后,呂慈也不管身下墊著的親生兒子,將落葉揣進懷里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
“我會的,我會的。”
呂慈摸著被自己放在心口的落葉,仿佛得了癔癥,自言自語地踱步離開。
“爹!”
原地留下的呂孝看著身上的腳印,又看了看涼亭內(nèi)恍若戰(zhàn)場的殘局,對著呂慈的背影伸出手喊道。
可惜的是,呂慈對于他的挽留再次恍若未聞,只是自顧自地走向了呂家祠堂的方向。
“這都叫什么事。俊
呂孝看著滿地的碎片廢墟,無奈地笑了笑,然后罵罵咧咧地從懷里掏出手機。
“雖然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總歸和你小子脫不了干系!”
畢竟能被呂慈叫“好小子”的,全村也就呂謙一個。
有這么個出色的后輩,全呂家村臉上都有光,這也是呂孝氣憤的臉上夾雜著笑意的原因。
他熟練地從通訊錄中鎖定了呂謙的聯(lián)系方式,收起了臉上略顯驕傲的笑容,擺出了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狠狠按下了那個綠色的按鈕。
電話響了幾聲便被對方接聽,呂孝清了清嗓子,嚴肅地開口,可說著說著,語氣不由自主地和藹了起來。
“喂,小謙你去哪了?”
說著,他探頭看向呂慈已經(jīng)走遠了的背影,捂著嘴小聲說道,“你最近干了什么,你太爺他又瘋了。”
“等會,你那邊怎么那么吵?”
“清算因果?那就先不打擾你了,記得做干凈點,然后趕緊回家,你太爺這情況比前幾年都厲害!
自從呂謙嶄露頭角之后,呂慈每年都得發(fā)幾回瘋,這也讓呂孝見怪不怪了。
說完,呂孝先一步掛了電話,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嘆了口氣,然后認命地收拾起了殘局。
“唉,兩頭受罪!
————————————
第一章!
求禮物,還有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