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街道上散亂的流民像是找到了傾瀉的口子,朝著同一處方向跑去,宛如水中溯流的魚群。
不,這些人比魚群還要雜亂,混亂的隊列在街道上橫沖直撞,爭先恐后地往目標涌去,場面頓時混亂不堪。
“快走快走,去晚了可就沒有了!
呂謙和張之維兩人沿著街道行進,很快便在巷口看見了一家西洋風格的教堂。
距離教堂的另一個路口處,幾名身穿傳教士衣服的西洋人守著一個攤位,將上面的食物分發(fā)給了這些流民。
“叮叮叮......”
隨著這些西洋人的動作,他們衣服上掛著的小鈴鐺微微顫動,清脆細微的聲音響起。
這些鈴聲雖然細小,但彼此之間好似共鳴一樣,組合起來的聲音雖然微弱,但卻在嘈雜的喧鬧聲中清晰可聞。
“不要爭搶,保持好紀律。”
穿著紅衣、帶著頭冠的主教面向和藹地從教堂內(nèi)走來,他身上雖然點綴著諸般寶石金銀,但卻讓這些流民們覺得越發(fā)可親。
這位主教大人也沒有傲氣的架子,反而親善的走進人群,安撫著那些已經(jīng)獲得食物之人的情緒。
“沐浴主的榮光......”
這位年邁的主教有著一口清亮的嗓音,似是歌詠一樣,用地道的種花語言唱著贊歌。
現(xiàn)場的氛圍頓時安靜了下來,那些慌亂的流民像是真的收到了感召,紛紛低著頭緩步行進。
從街道轉角走來的呂謙和張之維站在遠處,二人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面色不驚。
“老呂,你說咱們要不要動手?”
以二人的閱歷和修為,不難看出這處教堂動用的手段并不良善。
明面上對這些饑餓的流民施加恩惠,暗地里動用手段,試圖讓這些人對教堂產(chǎn)生信仰。
“自然要動手,但不是現(xiàn)在!
呂謙將手里的桃木劍重新掛在背后,手中拂塵一卷,原本凝聚在周身的沉凝寒氣消散一空。
“這一頓飯對于饑餓的流民們來說是難得的!
“而且這些教堂也是一群強盜罷了,用著從我們土地里種出的糧食,來完成自己虛假的善心!
“無本的買賣,做的當真順手。”
張之維也跟著將攏在袖子中的手抽出,周身氛圍也變得隨和了一些。
“世道艱難,有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朝陽!
“會的,以后的太陽可定會有的!
呂謙正要轉身離開時,突然余光瞥見了什么,頓時停在原地。
街道上的人群中,一個少年人披著臟亂的衣服,臉上也抹著塵灰,完全一副流民的打扮。
隨著人群的碰撞,他頭上那頂沾著灰塵的帽子突然滑落,露出了幾點暗淡的疤痕。
“老張,那禿頭頂上的,可是受戒的戒疤?”
張之維聞言轉頭瞇著眼睛看向那個少年。
“還真是!
對方雖然竭力捂住了頭頂上的帽子,但頭頂滑溜的觸感卻屢次讓這頂破爛不堪的帽子滑落。
帽子下,那被藏起來的暗淡疤痕也隨之露出。
雖然這疤痕有些暗淡,宛如頭頂沾染的塵垢,但張之維和呂謙還是憑借那疤痕的排列隱約推測了出來。
“這是哪家的小僧人,竟然在此地現(xiàn)身?”
“看他的步法腿功,修為也不差。”
“而且看這模樣,縱然身穿破衣爛衫,但屬于異人的腳步氣勢還是漏了出來!
張之維一只手握著韁繩,另一只手摸著下巴,眼神中閃過趣味。
“咦,你還別說,這西洋人的教堂,倒像是在和佛門搶香火?”
“難不成,這小和尚是來刺探敵情的?”
“不知道!
呂謙看著那少年僧人跟著人群走進了一處巷子,笑著抬步趕去。
“走,瞧瞧熱鬧去。”
“走著。”
張之維也沒有絲毫顧及佛門隱秘的想法,大袖一甩直接跟了上去。
兩人身后,白虎和毛驢也跟著放輕了腳步,墜在兩人后方。
此時,那處偏僻的巷子內(nèi)。
手里拿著拄著一根破竹竿的小和尚微微偏頭朝后方看去,待確定后方?jīng)]人后才繼續(xù)向前走去。
“噠、噠、噠......”
竹竿和地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小和尚的腳步也隨著竹竿的節(jié)奏朝前走動。
這處巷子有些幽邃深遠,兩邊的距離也越走越狹窄。
小和尚的腳步并不慢,很快便來到了盡頭,這一側的巷子口只有一人側著的身寬,宛如大一些的縫隙。
“唰——”
小和尚側身一閃,偏頭的同時繼續(xù)向后面看去,寂靜無人的巷子再次出現(xiàn)在他眼前。
“罷了,可能是小僧多心了。”
霎時間,小和尚已經(jīng)閃身進入了縫隙,但頭頂上的破爛帽子再次滑落。
“可不能忘了你。”
縫隙內(nèi)伸出一只手,手臂帶著迅猛之勢,宛如出擊的龍爪鷹腳,勾住了那一方帽檐,將它帶進了縫隙。
縫隙后是一方破落的小院子,茅草織成的屋頂早已破敗散亂,只留幾根軟乎的茅草夾在木梁間隨風飄蕩。
從院子中那處凌亂的草棚可以看出,原本這里應該也是有一戶人家,但早已不知去向。
茅草屋也變成了幾近坍塌的草棚,草棚下有一處凌亂的草垛,茅草四散堆疊。
拿回帽子的小和尚微微吐氣,像是在為自己剛才那一手感到驕傲,嘴角也忍不住翹起。
“師叔,已經(jīng)打探完成了!
小和尚轉身朝院子里高興地說道,語氣有些高昂,似乎是在等待夸獎。
“我可去你的完成了!
散亂的草垛后突然鉆出一個中年僧人,他身披破爛的僧袍,衣服的褶皺里也插著不少茅草。
這中年僧人罵罵咧咧地從草垛里爬了出來,把嘴里的草根咬了咬,然后又嫌棄地吐了出來。
“呸!”
“慧靜師叔,您不遵清規(guī)戒律。”
小和尚似乎已經(jīng)對法號慧靜的中年僧人見怪不怪,有些無奈地走上前來,幫助中年僧人將身上的茅草抖落。
“清規(guī)戒律自在心中,解空,你可知道為什么你師父讓你跟我出來?”
慧靜對解空小和尚的斥責充耳不聞,隨著他的抖動,身上破爛的僧衣變得松松垮垮,露出了一片胸膛。
然而,他并沒有立刻合攏衣衫,反而跺了跺腳下的破鞋,將最后的茅草踢落。
“知道,我聽講經(jīng)文的時候打了瞌睡。”
解空臉上帶上了些許的不好意思,他捂著頭,似乎當初戒尺留下的痛感再次傳來。
“笨,你師父是想讓你跟我學學為人處世之道!
慧靜伸出干瘦的大手在解空頭頂上一敲,“你這小和尚整天太傲了,頭都快飄了!
“說得您不傲一樣。”
解空這下真的感受到了現(xiàn)實的痛感,他捂著頭小聲地說道。
“整天里不修邊幅,視清規(guī)戒律于無物,每次下山都要喝酒吃肉!
“您這是把自己當成道濟祖師了?”
“非也,我是我,祖師是祖師!
“不要臉!
解空看著慧靜搖頭晃腦的模樣,忍不住回了一嘴。
慧靜并沒有生氣,他摸了摸解空的頭,將他扭向一邊的頭掰正,意有所指地說道。
“但人可就不能太要臉,你們說是吧,兩位道門的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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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