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陽同學……”夜晚，李知圓躺在陪護床上，吃著橘子，說道：“我現(xiàn)在很想穿越回以前。”
“穿越到哪個時間點？”
“穿越到你的高中�！崩钪獔A轉過身來，眼睛亮亮的。“我今天聽胡薇薇說，你高中時期風采真迷人��！”
“高中時期？”秦朝陽放下手機，慵懶地笑了笑，“我在小學初中也很狂的，跟現(xiàn)在完全不是一個樣子�！�
“我跟你在一所小學上的，當時沒覺得你狂，就是光芒太盛，不敢靠近�！�
李知圓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是半職業(yè)運動員了，每天下午都要去體校訓練，待在學校的時間很少。
想到這些，秦朝陽說道：“如果我能帶著記憶穿越到孩童時期，我一定先追你，保護你，讓你和我一起上學，給你買很多好吃的，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李知圓思索一番，拒絕了這個提議。
“朝陽哥，那樣我可能就會依附于你，就會喪失你喜歡的那種生命力。”
這次輪到秦朝陽陷入思索。
李知圓繼續(xù)吃橘子，說道：“當時我要不要當職業(yè)運動員，秦爺爺和秦叔叔都跟我探討過，是我自己選擇當運動員的。因為，我的確不是讀書那塊料……我上三年級的時候，我媽給我輔導數(shù)學作業(yè)，氣昏過去了，癱倒在了沙發(fā)上。我嚇得魂飛魄散，跑到街上找人幫忙……第二天，春光苑那個小區(qū)就傳開了，說是2棟101的女人被小孩氣死了。但我媽沒死，別人在議論她，結果她出現(xiàn)在那里，把小區(qū)的人嚇得四下逃竄�！�
秦朝陽哈哈大笑。
“后來我才知道，那時我媽懷孕了。她暈倒，一方面是因為肚子里有小寶寶了，另一方面才是被我氣的�！崩钪獔A望著天花板，說道：“才三年級，我的功課就已經很費勁了。再往下讀，估計我媽真的會被氣死。所以，我還是當運動員吧！”
“再后來，我開始兩邊學校來回跑，在體校住宿。我媽生了阿方，就回老家去了……當時她在南州陪讀，沒有戶口，房子也是租來的，我后爸那點工資也買不起南州的房子……他們回老家，阿方雖然上不了我那么好的小學，但至少能在安穩(wěn)的環(huán)境中長大。只是我很小就開始住宿了，離你也越來越遙遠了�！�
秦朝陽聽著，說道：“如果你不那么要強，可以直接住我家的�！�
“才不要！我媽那時特意叮囑我了，不能跟你家來往過密！為此，我媽給我的零花錢，總比別人多一點。只要我手里有錢，就不會麻煩你們�！毕肫鹜�，李知圓說道：“我媽是為了擺脫我親奶奶那邊的親戚，也是不想拖累我后爸，才帶我來南州的……誰知道我后爸執(zhí)著地追了過來。因為我親爸是烈士，我可以上南州所有小學，除了南州實小……這所學校太好了，每年都有那么多達官貴人的孩子排隊等著進，我僅憑一個‘烈士子女’的身份，是進不去的。秦爺爺為了讓我能跟你一樣上南州實小，他絞盡腦汁，讓我在一個市級比賽上拿了一個冠軍，這才以特招生的身份進入了實小。我媽對此感激不盡，感覺欠了你們太多人情�！�
秦朝陽寬慰道：“我家里只是給你提供了一個門路，最終的結果還是你自己爭氣�！�
“我沒有爭氣��！”李知圓扔掉橘子皮，愁眉苦臉：“我在實小根本就跟不上，一到考試我就哭。我媽急得團團轉，時常吼我——你爸都讀到醫(yī)學碩士了，我也是我們村里數(shù)得著的大學生，你這智商到底隨了誰？十以內的加減法還要用手指頭，二十以內的還要用腳指頭……再多了怎么辦？用頭發(fā)絲算嗎？……”
李知圓模仿媽媽的語調，模仿得惟妙惟肖，秦朝陽笑得肚子疼。
“朝陽哥，我這樣的學渣經歷，是不是給你提供了很多很有新鮮感的笑料？”
“我不是笑你是學渣，只是單純笑你的故事。”秦朝陽糾正道，“每個人擅長的領域不一樣，我不會叫你‘小笨笨’‘小傻瓜’，好像顯得我多聰明一樣�！�
他永遠都是尊重別人的……李知圓這樣想著。
笑完了，秦朝陽開始想象李知圓的另一種人生——
她的爸爸是前途無量的醫(yī)生，媽媽或者當律師，或者當法官，總會有一份體面的工作。
他們家，即便不是大富大貴，但奮斗至今，一定是家底殷實的中產之家。
秦朝陽聽爸爸說，李知圓的親生爸爸是個風雅、寬厚之人。
那在媽媽輔導功課崩潰的時候，她的親生爸爸會說——不打緊，孩子讀書不好，但是總有她擅長的事情。
于是，書香之家的小公主，搖身一變，成為一個體育奇才。
她的父母會為她找更適合她的運動，找最好的教練，為她鋪好通往未來的路……
如果李知圓拿到的是這樣的人生劇本……
那她依然會保持著活潑樂觀的個性，但她不必恭恭敬敬地喊他“朝陽哥”，會直接喊他的名字，或者沒大沒小地喊他“早早”。
秦朝陽想象著那個劇本中的李知圓，又開心，又酸澀。
“喂，朝陽哥，你想什么呢？”李知圓問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可能連二十以內的加減法都算不明白？”
秦朝陽無奈地說道：“我再重申一遍，我絕對不會因為你的成績不好就對你有成見。你不擅長讀書，我也不擅長練武啊！”
生病后，他難得這么嚴肅地跟她說話。
李知圓答應了一聲，翹起了二郎腿，不理他了。
秦朝陽哀求道：“你再跟我說說你小時候的故事，好不好？你都認識之前的我了，我也想認識之前的你��！我們……原本不用錯過那么多年的�！�
哎，李知圓也為這句話感到酸澀。
“運動生涯很枯燥的，沒什么好說的。你不知道吧？我還練過體操和跳水，但教練都不管我，那就是在我身上看不到潛力唄！我還是轉頭回去練武術了，天天就是訓練，比賽，挨罵……”李知圓說道：“教練都罵得可狠了！但是有人罵，那就說明你還有希望；等教練不罵了，那你這個運動員差不多也要完蛋了�！�
“跟我學鋼琴一樣……”秦朝陽抬起右手，說道：“我小時候那個鋼琴老師，每天上課都拿一根小棍，如果他認為不該出錯的地方出錯了，那他真的會打……我小時候都被打出心理陰影來了，有段時間很抗拒練琴�！�
“咦，朝陽哥，你還有這樣的經歷？我還以為，你無論做什么，都很厲害。挨打這一類的事情，你壓根就不沾邊。”
“怎么會��！”秦朝陽回憶往事，說道：“我的鋼琴老師是一位很有名望的教授，也是南州歌舞劇團的鋼琴伴奏，氣場特別強，收徒標準很苛刻，我爸媽都不敢忤逆他。有一次，我實在被他打煩了，不等我媽接，我就跑了，我想嚇唬他。結果他壓根不害怕，他說，沒練出來，那就是螻蟻。少一只螻蟻，無人在意。”
李知圓毛骨悚然，當即反駁：“好可怕的價值觀！跟這樣的老師練琴，孩子的心理都要扭曲了！”
“我媽當場翻臉了，跟他理論。但我那時候還小，好勝心強，他精準地拿捏了我的心理，讓我沒有放棄……”秦朝陽說道：“后來我報復他了。他讓我走專業(yè)，我跟他說，我不稀罕。鋼琴只是我的一部分，沒法成為我的全部�！�
李知圓羨慕地說道：“你真厲害！那么牛的老師，你都能打他的臉。”
“現(xiàn)在想來，他這個人，除了精英主義太嚴重，其他時間，對我還是不錯的，也很認真負責�！鼻爻栐俅慰醋约旱氖�，說道：“那時我的行為也挺幼稚的，我拿了幾個鋼琴的獎項之后，就很傲慢地產生了一種‘練琴不過如此’的感覺。我下一個要征服的目標，是奧數(shù)……但是，從小學到現(xiàn)在，我從來都沒有拿過奧數(shù)的第一名，因為有個人，太強了……”
“是宋好問？”
“嗯�！鼻爻栃Φ溃骸皠傞_始，我野心勃勃，認為我只要把練琴的精力分給奧數(shù)，我就會贏……然而，跟小宋在一起，我的挫敗感太強了。我每次都是認真對待，而小宋每次都是嚼著口香糖，轉著筆，優(yōu)哉游哉。這么說吧，小宋只要使出五分功力，就能把我們殺得片甲不留。他高考前，好幾所國內外頂尖數(shù)院都來要他，他不愿去，只想跟我，還有他表哥在一起。他高考時，真的一波三折……”
“你們都好厲害啊……”李知圓說道：“我從來都沒有像你們那樣的霸氣，又是征服鋼琴，又是征服數(shù)學什么的……我只想訓練好，比賽好，有人喜歡我，就夠了�！�
“那時年少氣盛，我也不懂該怎樣去生活，現(xiàn)在明白了……”秦朝陽說道：“就像汪若曦說的，高手，不應該你死我活，而應該和諧共生。我以前，不該那么爭強好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