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那天晚上，百年禮堂的主舞臺有一支久負盛名的民樂隊演出。
秦朝陽的媽媽給兒子和他的朋友們送了些吃的，順便去主舞臺觀看演奏會去了。
藝術(shù)團的排練，就挪到了地下一層的小劇場。
平時，那里是話劇社的活動場地。用來彩排，也夠用。
李知圓如愿地看到了孟雙琪的表演。
她跳古典舞的時候，李知圓一直挪不開眼睛。
太美了。
她的身材很豐滿，但是腰肢纖細，腿長胳膊長。
在舞臺上，孟雙琪的眼睛不是單純的漂亮，還擁有一種莊嚴(yán)喜悅、不容褻瀆的神性。
李知圓偷偷觀察男生們的表情，他們的眼睛都快流口水了，直勾勾地看著她。
李知圓鼓著腮幫子，心想，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這么迷人的瞬間了。
李知圓的節(jié)目已經(jīng)磨合很多遍了，她上場時還是有一點緊張，但很快便沉浸在音樂中，漸入佳境。
肖卓星的節(jié)目也是免檢的，她表演動感熱辣的爵士舞時，男生都激動地吹口哨。被張百合瞪了幾眼，男生們才老實了。
她們最擔(dān)心的就是祝高星……
擔(dān)心她過于內(nèi)斂，又沒有站上過學(xué)校的舞臺，會緊張得不知所措。
祝高星站在舞臺上時，確實抖得厲害。但她站在那里，站得筆直，有一種安詳?shù)膱远ā?br>秦朝陽等人看著她，眼神充滿了鼓勵。
有這么好的朋友和前輩，祝高星也放松下來。
張百合翻看著節(jié)目單，問秦朝陽：“這就是那個唱日語歌特別好的祝同學(xué)？”
秦朝陽點點頭，低聲跟老師介紹著。
孟雙琪面色不悅，抱著胳膊，冷眼旁觀。
因為這個節(jié)目是秦朝陽硬加的，她始終保持懷疑態(tài)度。如果加節(jié)目的人不是秦朝陽，那她肯定不會妥協(xié)。
前奏響起來，室友們都在緊張地祈禱著……
祝高星醞釀著情緒，正要開口唱，后門突然傳來一聲大喝：“祝高星，你在這里做什么？”
李知圓回頭，看到了祝高星的媽媽。
祝媽媽的眼神中，夾雜著驚訝、不解，還有被欺騙的憤怒。
祝高星受到驚嚇，話筒掉到了地上，發(fā)出了尖銳的響聲。
所有人都在看著這對母女倆。
祝高星匆忙跑到后臺，不知是躲了起來，還是從另一個門落荒而逃。
張百合生氣地拍著桌子，質(zhì)問秦朝陽：“彩排不應(yīng)該受任何干擾，你是怎么安排的？”
“……對不起，張老師，我過去問問�！�
祝高星的媽媽情緒激動，已經(jīng)哭了起來。
她大聲問道:“你們……讓學(xué)生表演節(jié)目，都不經(jīng)過家長同意嗎？”
……
這個問題問的……都上大學(xué)了，表演節(jié)目居然還需要詢問家長的意見？
秦朝陽腦子轉(zhuǎn)得飛快，也想不出如何反駁。
“我不同意我家孩子表演節(jié)目�！弊寢尵髲姷卣f道：“我不想耽誤她的學(xué)習(xí)�！�
秦朝陽察覺到對方精神有問題，便好脾氣地說道：“這位家長，咱們有話好好說……”
“不能好好說！”祝媽媽更加激動：“她耽誤一分鐘，就少背三個單詞；耽誤三分鐘，就少做一道題；你算算，今天晚上她耽誤了多長時間？——祝高星，你耽誤一秒鐘，就會有無數(shù)人踩著你，超過你。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有精力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搞藝術(shù)的，哪兒有正兒八經(jīng)學(xué)習(xí)的？”
……
所有人的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疙瘩。
秦朝陽他們不便自夸，李知圓便舉起了手。
在這種場合，她發(fā)言還要舉手，還舉得老高……
好可愛啊……許望東遠遠地看著她，心都要化了。
“這位阿姨，你這話就不對了。”李知圓振振有詞：“跟你說話的這位男生，是藝術(shù)團的副團長，還是去年的省狀元。在座的同學(xué)還有好多競賽獲獎的，拿國家獎學(xué)金的……大家都能把學(xué)習(xí)和愛好平衡得很好�！�
說得好！
朋友們?nèi)滩蛔樗恼啤?br>李知圓得意地昂起了頭。
祝媽媽冷不丁地問道：“那你呢？你成績好嗎？”
啊？！
……一招致命。
李知圓恐怕是這一屋子里學(xué)習(xí)最差的。
眾人為她捏了一把汗，李知圓卻樂觀地說道：“我是體育生，成績不好。但是進入藝術(shù)團之后，我很努力地提升自己，我進步是最快的。”
說得好！
朋友們又要為她鼓掌了。
李知圓眉飛色舞，仿佛在說——雖然我是學(xué)渣，但我是進步的學(xué)渣，我驕傲！
秦朝陽納悶地看著她——
那個在他面前總是低著頭的小姑娘，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自信了呢？
祝媽媽說道：“祝高星跟你們的情況不一樣……不跟你們說了，祝高星！你跟我走！”
張百合不耐煩地說道：“還沒說完嗎？這都幾點了？要耽誤到什么時候？”
祝高星不想耽誤大家的時間，又從舞臺上溜了下來，抱歉地沖大家鞠了躬，一言不發(fā)地低著頭走了。
別人在背后竊竊私語，李知圓不放心，拉著汪若曦的手，跟著追了出去。
祝高星和媽媽在路邊吵了起來。
祝媽媽怒道：“你真是越發(fā)大膽了，進藝術(shù)團，都沒有跟我說過！如果不是你同學(xué)告訴我，我還蒙在鼓里呢！你現(xiàn)在兵荒馬亂，卻不自知，還在這里歌舞升平，玩物喪志！”
“我天天學(xué)，學(xué)，學(xué)！我的腦子都要爆炸了！我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了嗎？”祝高星委屈大爆發(fā)，“別的同學(xué)都能做到勞逸結(jié)合，我也能搞好學(xué)習(xí)和愛好，你為什么不相信我？”
祝媽媽說道：“因為你必須要考到全年級第一！考不上，我和你都得完蛋！”
祝高星盯著媽媽，半晌，冷笑道：“媽，你這么逼我，到底是為我好，還是為了你自己的虛榮心？”
祝媽媽高高揚起了巴掌，但她嘴角抽動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把巴掌落下去。
因為秦朝陽的媽媽沖了上來，握住了祝媽媽的手。
“哎喲，在大學(xué)里面，還有孩子的同學(xué)呢，不能這樣對孩子�！睏盍嵊駸嵝牡貏窠獾溃骸坝性捄煤谜f，給孩子留點面子嘛！”
楊玲玉并不認識祝高星和她的媽媽，她只是路見不平，順手相助罷了。
祝媽媽甩開了楊玲玉的手，怒道:“都是你那幾個體育生、藝術(shù)生室友把你帶壞了！遇到他們，你都敢偷摸地反抗我了，真是反了你了……”
……李知圓們胸口中箭，連連后退。
楊玲玉不氣不惱，溫言勸道:“孩子已經(jīng)考上了最好的大學(xué)，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在我看來，南州大學(xué)的學(xué)生都是很刻苦的，這些孩子都很要強，都在自己卷自己，卷得太累了。如果我兒子給自己放個假，出去玩?zhèn)�把月，我都要開心死了�！�
祝媽媽愣住了，冷笑道:“你還真是灑脫，我的境界不如你，我不能看著孩子放縱。”
楊玲玉仍然試圖說服她:“考年級第一多難��！孩子就算不考第一，以后也不會差……”
“別說了。”祝媽媽冷著臉，跟女兒說道:“你跟我回家里住。”
祝高星沉默而又倔強地盯著媽媽。
她那么渴望在舞臺上唱歌，渴望跟室友們一起進藝術(shù)團，可媽媽卻在她最在乎的人面前，把她的自尊撕得粉碎。
祝高星一溜煙跑了。
一直到熄燈，她也沒有回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