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的軍陣前,夏云飛平靜地跨過了葡萄河,正式進入了雨燕州的地界。
他之所以選擇昨夜便提前放出風(fēng)聲,就是為了讓東方平達成目標,不再放人前來劫掠,讓他可以保全更多的狼牙州百姓。
而今日的出兵,則是一場豪賭。
他要賭東方平會如他所愿,帶著主力趕來此間;
他也要賭自己訓(xùn)練月余的隊伍,能夠在東路邊軍和鷂鷹騎的沖擊下不潰;
他更要賭姜玉虎能夠做出完美的配合,扭轉(zhuǎn)局勢;
這一場預(yù)判與反預(yù)判的爭奪,比的不是誰更聰明,而是誰更有耐心。
抑或者,比的就是誰的籌碼更多,幫手更多。
就如二郎所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夏云飛真的出兵的消息,對東方平而言,既是天大的好消息,也是一點壞消息。
好在夏云飛如約而來,壞就壞在他竟然沒有選擇急行軍突襲范陽郡城,而是穩(wěn)扎穩(wěn)打,步步為營。
而這也說明,對方知道了自己的計劃,沒有做什么范陽郡毫無防備的美夢。
東方平皺著眉頭,想了許久,輕輕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就來吧!”
他的騎兵是精銳邊軍和鷂鷹騎,野戰(zhàn)絕對不懼,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會輸?shù)睦碛桑?br>
一念及此,他叫來隨行親衛(wèi),“立刻快馬傳令諸將,如先前布置,向范陽郡合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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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陽郡大軍一觸即發(fā)之時,幾支普普通通商隊慢慢悠悠地從雁原州方向,朝著雨燕州進發(fā)。
在遭受了一番嚴格的盤查之后,只是拉著些衣物布料他們在繳納了不菲的買路錢之后,還是成功進入了雨燕州的地界。
而后,這伙人便仿佛憑空消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池塘。
一日之后的蒼浪山,迎來了幾個風(fēng)塵仆仆的客人。
但蕭鳳山卻沒第一時間接見他們,因為,此刻的他正在山寨的迎客廳中,配合著大當(dāng)家的,朝紅先生的使者發(fā)著火。
“殿下這是怎么回事?不是說好了今日出動,帶我們劫掠狼牙州嗎?弟兄們的大刀都已經(jīng)饑渴難耐了,你這時候跑來跟我說不去了?”
蒼浪山名義上的大當(dāng)家胡大奎別的不會,裝起土匪來,這架勢還是拿得很足的。
哦不對,他本來就是土匪。
黑衣人坐在議事廳中,心里對這些不入流的狗屁東西鄙夷得只想罵娘,但臉上卻只得堆起笑容,“大當(dāng)家的息怒,謝頭領(lǐng)息怒,此事乃是殿下親自下令,因為朝廷大軍來襲了,我們需得收縮陣線,以保全諸位兄弟!”
胡大奎一愣,蕭鳳山冷哼一聲,“放屁!朝廷大軍來了,我們不就正好趁著朝廷大軍不在,去狼牙州好生瀟灑一番嗎?為何不讓我們?nèi)?莫不是想把我們留在這兒給你們當(dāng)先鋒軍吧?”
先鋒軍?你們他娘的也配?
黑衣人在心頭暗罵,強笑道:“那怎么會呢?雖然咱們蒼浪山弟兄們就在范陽郡,但是距離郡城不還遠著呢嘛,要是需要征調(diào)諸位那還能不早早動身?殿下此番的考量,真的是想先集中精力,滅了官軍,然后狼牙州無兵可守,那時候,不才是諸位弟兄們大顯身手的好時候么!”
蕭鳳山故作不悅,再度冷哼,“你把我當(dāng)三歲小孩呢?你們又是給物資又是給軍械的,打仗也不需要我們出力,等打贏了就讓我們?nèi)尫恃,我們跟你們啥關(guān)系?”
這時候,如今山寨的三把手,帶著百余人前來入伙的另一個頭領(lǐng)也附和開口道:“可不是么,閣下今日不給我們個說法,怕是我們這日子也過得不安穩(wěn)。
黑衣人笑著道:“諸位盡可放心,如今東西我們是給了,也沒讓諸位先做什么事,殿下的英明是我這個屬下難以企及的,屆時他有什么吩咐,我也無法預(yù)知。但是殿下曾明言過,與諸位是君子協(xié)定,屆時諸位如果不愿意執(zhí)行殿下的指令,殿下也不強求。”
胡大奎和蕭鳳山還沒開口,那個三頭領(lǐng)就輕哼一聲,“既然如此,屆時就別怪我等不講往日情義了!”
黑衣人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老三都這么說了,胡大奎和蕭鳳山也不好多說什么,此事便算暫時揭過。
待黑衣人走了,三頭領(lǐng)便看著二人,“大當(dāng)家,二當(dāng)家,咱們甭管他那么多,這東方平要給咱送東西咱們就收著,不要白不要嘛,至于別的,咱們都舉旗了,哪兒還需要看誰的臉色!”
胡大奎連連點頭,“也對,橫豎咱們不吃虧!”
蕭鳳山心頭冷笑,面上也不動聲色,“不錯,老三說得對,那咱們也別管那么多了,眼下冬日過了,咱們也該干咱們的事情了!
三人又說了幾句,便各自離去。
蕭鳳山剛走出議事廳,就瞧見心腹神色凝重地過來,附在耳畔小聲道:“來人了。”
蕭鳳山不動聲色,又慢悠悠地跟胡大奎和三當(dāng)家寒暄了幾句,才緩步走回了房間。
當(dāng)房門關(guān)上,他看著屋中等候的人,抱了抱拳,“閣下是?”
來人看著他,緩緩扯下臉上擋風(fēng)的布,微笑道:“沒想到你我竟然能在此間再見!
蕭鳳山面色一變,也緩緩取下了面具,神色之中,有著幾分感慨,“是啊,沒想到我們今生還有再見之時。”
曾經(jīng)的無當(dāng)軍中勁卒,曾經(jīng)與姜二爺和蕭鳳山并肩作戰(zhàn)過的漢子開口道:“常山郡的事情我聽說了,恭喜你,還是那個文武雙全的蕭三郎!
蕭鳳山搖了搖頭,神色平靜,“在下謝崇升,過去的都已經(jīng)過去了!
漢子也沒多說,“那行,敘舊的話,稍后再說,今日我前來,是有極其重要的事情,要與你商議。”
蕭鳳山也正色看著他,等他聽完了漢子的話之后,神色悄然一變,竟升騰起一陣難以抑制的興奮和激動。
漢子的臉上帶著微笑,“瞧見你這神色,我就知道,此事穩(wěn)了!
入夜,春風(fēng)還帶著幾分料峭的寒意,蒼浪山除了在山口和各處要道值守的人之外,盡數(shù)在溫暖的被窩中,安心地睡著。
兩三百道黑影,悄然從山寨中出現(xiàn),如無孔不入的風(fēng),鉆入了一個個房間。
慘嚎聲幾乎在同時響起,干凈而利落,他們都走得很安詳。
一個時辰之后,一支整整五百余人的隊伍,帶著精良的軍械,騎著馬,踏著化雪的泥濘,沒入了春夜之中。
蒼浪山的山寨里,只有風(fēng)過窗棱嗚咽作響,犬吠聲聲,經(jīng)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