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躬身一拜,“深夜進宮,打擾阿姊休息了,微臣告退!
德妃嗯了一聲,目送著夏景昀邁出高大的殿門,靜坐了片刻,才緩緩起身,走向了后宮。
走在層層宮殿之中,德妃輕聲道:“這兩日,淑妃如何了?”
袁嬤嬤輕聲道:“剛開始是哭訴哀求,而后便是咒罵,如今時不時咆哮,肆意打罵宮人,若是再知道她父親的事,怕是撐不住了吧?”
德妃平靜道:“那就讓她知道!
袁嬤嬤一愣,旋即點頭,“是!
“待明日朝會后吧!
說完,德妃邁步走入了宮中,看了一眼含在熟睡的東方白,溫柔地幫他掖了掖被子,回到自己床上睡下。
天漸漸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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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府,成王妃一邊幫自家夫君整理著朝服,一邊皺著眉頭溫聲勸道:“王爺,你真的要去招惹那些事情?”
成王還沒答話,一旁的成王世子就開口了,“娘,你不懂!如今朝中宗親、勛貴被屠戮一空,論威望、論輩分、論能力,都該是父王撐起這個頭了。勛貴們抱起團來,實力可不算差,如今又沒了領頭的,正是繼續(xù)找個靠山的時候,父王正好將他們籠絡過來,屆時,父王也是朝堂之上舉足輕重之人了!
成王妃哼了一聲,“你也被那個什么萊陽侯蠱惑了。咱們現(xiàn)在是皇叔了,地位尊貴,不缺衣食,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一輩子不好么?”
“婦道人家懂個什么!”成王終于開口斥責道:“正是因為本王如今是皇叔了,才正要一展抱負!
他望著遠方,哪個男人心里沒有對權力的渴望呢!
逍遙王爺,富貴閑人,聽起來似乎很好聽,但也就是那些沒有富貴,整日為了生計奔忙的人才會向往。
他生來就擁有著這些,卻在皇兄的猜忌下不得不謹小慎微,處處掩藏鋒芒,如今皇兄駕崩,幼帝臨朝,英國公失勢,無數(shù)權力的空缺等著他去搶占,他堂堂大好男兒,豈能不心動!
那個夏景昀的確算是個人才,但想要在無時無刻不充斥著權力暗斗的朝堂上一手遮天還是沒那本事的,鄉(xiāng)野出身,哪里懂什么權力的運轉之道。
以為得了陛下信重就可以高枕無憂的他還是想得太簡單了,甚至于就算是坐在那把龍椅上的,也會有真皇帝和“假”皇帝之分。
想到這兒,他抖了抖朝服,昂首挺胸,邁步走出了王府。
在他身后,是高聲祝福父親“凱旋”的世子,是憂心忡忡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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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朝丞相萬文弼早早便從床上起來,在庭院中,按照以前一位老神醫(yī)教授的養(yǎng)生拳譜,緩緩活動著筋骨。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在權力的滋養(yǎng)下,原本在秦惟中和蕭鳳山的光芒下已經(jīng)漸顯老邁的萬文弼,如今又仿如煥發(fā)出了第二春,年輕了好幾歲。
活動過后,婢女伺候著洗漱完了,來到飯廳,長子又親自伺候著他用起了早飯。
因為如今萬文弼的地位,家中兒子也終于能驕傲地在外喊上一句我的丞相父親,然后迎來滿堂喝彩,于是對萬文弼的恭維更甚。
“父親,聽說建寧侯過幾日就要喬遷新宅了,咱們得準備賀禮吧?”
萬文弼點了點頭,“這是自然,挑些最好的,為父親自給他送去。”
長子抿了抿嘴,低低嗯了一聲。
萬文弼微微一笑,“怎么?覺得為父乃是當朝丞相,乃是他的上官,他僅僅是個喬遷,為父不僅要親自去送禮還要親自赴宴,多少有些失之諂媚了?”
長子嘆了口氣,顯然不想將這等憋屈說出來。
萬文弼淡淡一笑,屏退左右,看著自己的兒子,“這朝堂之事,不能僅看表相。當初為父跟建寧侯達成君子協(xié)定,在某種程度上而言,為父這個相位確實算是他賞的,這該給的尊重為父自然也是要給他的!
看著長子一臉憋屈的模樣,萬文弼哈哈一笑,“你啊,對這朝堂政事只能算是一知半解!
他緩緩起身,負手踱步,“為父這個相位,的確多虧了他,所以,老夫不會背叛他,更不會背叛太后和陛下。但是,這并不代表老夫就要事事唯他馬首是瞻,做一個去留皆在其一念之間的傀儡!
“權力的取得和應用是兩碼事。取得了權力,算是擁有了行使權力的名分,但是,能不能做得好,將這份權力能發(fā)揮到什么地步,那就是各憑本事的事情。帝位至尊,但古往今來的傀儡皇帝還少了嗎?”
他看著似懂非懂的兒子,“世人都唾棄秦惟中,但誰又不想當秦惟中那等權相呢?建寧侯所倚仗的,無非是陛下的信重,好似他就該是一代權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沙弥,權力之下,從來沒有什么理所當然。如今勛貴群龍無首,先前跟著太子的一幫朝臣如今紛紛被黜落貶黜,如果為父能夠?qū)⑦@些人都籠絡過來,再加上為父曾經(jīng)的舊部,那為父就可以慢慢在朝堂上織就自己的勢力。屆時,為父的命運就不是他一言可決的了。不是那等非常時機,誰又能有屠戮滿朝的魄力。
長子緩緩點頭,一臉佩服,“父親金玉良言,孩兒受教了。”
萬文弼擺了擺手,“這是你我父子之間掏心窩子的話,你也需謹記,不能跋扈無視于他,等到雙方實力有了變化,一切便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長子興奮點頭。
“好了,好生看顧好府里,為父上朝去了!
萬文弼拿起溫水浸過溫度剛好的濕布巾,擦了擦嘴,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門口早早候著一頂轎子,萬文弼坐上去,轎子晃晃悠悠地帶著這個新朝丞相去往新帝登基大典之后的第一場朝會。
落了轎,萬文弼踱著方步走出,四周之官員紛紛聚攏問候。
萬文弼緩緩點頭,瞥了一眼站在一邊隊伍最前方的成王,走到夏景昀身旁,主動笑著打起招呼,“建寧侯來得早!”
夏景昀微微一笑,也沒托大,“見過萬相。”
“你我之間何必多禮!比f文弼笑著把著他的手臂,旋即低聲道:“昨日陛下詔書,言及貶黜及大赦之事,今日朝堂之上,恐有一番言說!你看,成王今日都來上朝了!
夏景昀神色一驚,旋即重重點頭,“多謝萬相提醒!若無你,今日怕是要遭個措手不及!”
萬文弼微微一笑,“你我同舟共濟,何談這些,屆時本相也自當出言轉圜,但建寧侯驚世奇才,當知者朝堂之上,并不能如軍伍一般直來直去!
夏景昀連連點頭,“本侯自然知曉,有勞萬相!
正說著,宮門緩緩打開,萬文弼和夏景昀分開,各自回到位置,順著長長的門洞,走入了宮門。
朝堂之上,東方白端坐在龍椅上,一旁垂下一片珠簾,遮住了德妃傾國傾城的容顏,也平添了幾分權力之下的隱秘。
在幾次平平淡淡的奏對之后,一個翰林學士邁步出列,“陛下,臣有本奏!”
東方白用他依舊稚嫩的童音開口道:“準!
“太后、陛下,自古宗親、勛貴為國之柱,護衛(wèi)社稷,與國同休,今次逆賊東方明,喪心病狂,悍然殺害了數(shù)百宗親勛貴,以至宗親、勛貴實力大減。臣恐將來一旦有變,少了這些宗親勛貴以為臂助,社稷堪危,故臣請加封剩余宗親、勛貴,以壯其力,以安社稷!
他這一句話,就如一個信號一般,立刻就有另一個吏部郎中出列道:
“太后、陛下,此番逆賊東方明作亂,幸賴陛下?lián)軄y反正,才澄清事實于天下,挽回社稷危局。然當初在逆賊朝堂任職之臣,此番多有貶黜,直降數(shù)級、貶謫邊疆瘴厲之地、甚至直接下獄。然當是時,先帝猝崩,東方明以儲君之名登基,其罪亦不彰于天下,朝臣以君臣之本分逢迎,并無大錯,朝廷賢才難得,此事是否再行斟酌?”
“臣附議!請?zhí)蟆⒈菹氯!?br>
“臣附議!請?zhí)、陛下三思!?br>
“荒謬!”
就在這朝堂之上似乎群情洶洶之際,一個聲音冷冷道:“太祖開國,宗親勛貴幾何?社稷可有問題?如今哪怕遭此橫禍,宗親勛貴亦遠勝太祖當年,何少之有?再者昔年恭帝年間,社稷飄搖,挽救大夏于危難的,不是什么宗親勛貴,而是軍神大人!何來非要以安社稷之名加封宗親勛貴之道理?”
衛(wèi)遠志慷慨激昂,一臉怒色,毫不留情,毫不在乎得罪人的開噴,讓不少人面色一變,但他還沒完。
他哼了一聲,繼續(xù)道:“至于什么寬恕當初從賊之臣的說法就更是荒謬了。忠奸之辯若是模糊,這朝堂,這社稷,還有何根本之義?陛下,臣請嚴查持此論之人,必是逆賊同黨!”
“你!”
“衛(wèi)尚書豈能如此言說!”
一片全無底氣的反駁聲中,一個聲音悠悠道:“衛(wèi)大人此言差矣!”
成王邁步出列,朝著德妃和東方白行禮,“太后、陛下,若依照衛(wèi)大人此言,當日逆賊東方明登基,包括本王在內(nèi),還有此刻朝中諸公,亦未曾反對過,那是否我們都當貶謫或下獄論罪呢?”
衛(wèi)遠志哼了一聲,“如今太后和陛下之詔,只是針對那些逢迎逆賊,且不知悔改,反抗王師之人,其余人等已根據(jù)實際之狀有所寬宥,成王殿下何必顛倒黑白!你往日幾乎不上朝來,今日主動上朝,且立此言,莫不是想取代呂如松,做一個宗親勛貴之首?”
成王沒想到衛(wèi)遠志絲毫不留情面,直接就這么開口,登時一慌,“衛(wèi)遠志!今日乃是陛下登基大典之后第一次朝會,本王上朝恭賀有何過錯,你豈能血口噴人!這是朝堂,不是你家后院,豈容你胡言亂語!太后、陛下,臣請誅此獠,以正朝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