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水連忙道:“好教衛(wèi)老知曉,今日膠東郡王在城中起事,占領(lǐng)宮城,擒獲太子,登基繼位了。小人的確卑鄙,但這些日子也曾從中轉(zhuǎn)圜,保住了衛(wèi)老您和您一家老小的性命,如今若教夏公子或陛下知曉真相,小人一家數(shù)十口老小絕無幸免之理!求衛(wèi)老救我!”
說完,他不住磕頭,磕得地上青磚梆梆作響。
衛(wèi)遠志被這個消息一下子打蒙了,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膠東郡王勝了?
如此局面,他怎么翻過來的?
外有英國公的強軍,內(nèi)有蕭鳳山的壓制,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可王若水不至于這樣來騙他。
他想來想去,最終只想到了一個原因:夏景昀。
那個屢創(chuàng)奇跡,屢屢將不可能變?yōu)榭赡艿钠婺凶印?br>
但是,就算是他那樣的人,也沒法辦到這樣的大事吧?
王若水腦袋都磕懵了,眼冒金星之余,偷摸一瞥,卻發(fā)現(xiàn)衛(wèi)遠志兩眼發(fā)直,竟然在走神!
“衛(wèi)老!求求您救救在下!在下闔家老小的性命,皆握于您手啊!”
他的哀求將衛(wèi)遠志從出神中拉了回來,他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一時在心頭生出許多感慨。
曾經(jīng)他們互不相識,曾經(jīng)他們是親密的戰(zhàn)友,曾經(jīng)他們也反目成仇,但就如王若水所言,他關(guān)在此間并未身死,在外無助的闔家老小若真蒙了此人保全,自己的確應(yīng)該有所回報,畢竟以王若水之地位,在他入獄之后,要將他弄死,要將他弄得家破人亡,簡直易如反掌。
他不曾知曉王若水曾經(jīng)在朝堂之上說出的那些話。
而這,也是王若水敢來找他的底氣之一。
“你想我怎么幫你?”
一聽這話,王若水登時欣喜若狂,直接道:“衛(wèi)老屆時只需向陛下和公子以及娘娘陳述,就說當初你我在突逢大變之際,便私下商議,由我去投靠新君,以穩(wěn)固權(quán)力,從而能夠設(shè)法保全麾下勢力,以待天時。在下之投誠,乃是演的一出戲,而非真正的投誠!
他說完又補了一句,“在下知道,衛(wèi)老一生剛正,在下之行徑著實卑劣,但在下僅僅為了自身前途,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并未曾為惡!還望衛(wèi)老體諒在下家中老母幼子,救我一救!”
說完,他又磕起了頭。
一下一下,悶聲陣陣。
今日哪怕是磕得頭破血流,也好過明日人頭落地!
衛(wèi)遠志嘆了口氣,正要開口,一個清朗的聲音緩緩響起,“王大人,無需如此麻煩,本官可以給你指一條更簡單的路。”
王若水悚然回頭,登時魂飛魄散!
只見一身青衫的夏景昀,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了牢門之前。
你不是應(yīng)該在欣喜若狂地享受勝利嗎?怎么有空跑到這樣的地方來!
那自己剛才那些話.......
王若水頹然跌坐在地,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夏景昀居高臨下地看著王若水,神色平靜,心頭頗為遺憾。
尤其是有了衛(wèi)遠志、邢師古等人做對比,這位受他恩惠最深的禮部尚書卻選擇了一條最讓他不齒的路。
可惡、可悲、可惜。
他搖了搖頭,沒再搭理王若水,而是徑直走到衛(wèi)遠志身旁,溫聲道:“衛(wèi)老,你受苦了!”
衛(wèi)遠志看著夏景昀,心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震驚不已,“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夏景昀微微一笑,“此事稍后再與衛(wèi)老細說,如今朝堂初定,諸事繁多,接了你,我還要回侯府處理事情呢!”
衛(wèi)遠志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道:“哎呀,既然這么多事情,我一個老頭子,怎當?shù)闷鹉闳绱速M心!”
夏景昀輕聲道:“人是一切事情之中最根本的,我們不能虧待任何一個對我們不離不棄之人。曾經(jīng)做不到也就罷了,如今做得到了哪兒還能讓你們多受半點委屈。”
衛(wèi)遠志眼眶一紅,只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心中亦生出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愿為陛下捐軀的感動。
而王若水則是身子一顫,很顯然,他就是那個可以被虧待的人。
片刻之后,坐在馬車上,衛(wèi)遠志看著親自護送他回府的夏景昀,終究還是沒憋住好奇,開口問道:“夏郎中,你饒了王若水了?”
夏景昀搖了搖頭,“這等事情豈能饒恕!
“那?”
“我給了他兩個選擇,一是被我殺了,當做典型。二是去北梁,投奔梁帝!
衛(wèi)遠志眼睛一瞪。
“他選了第二條!毕木瓣牢⑿χ糸_側(cè)簾,看著北方的天,“這樣的人,對北梁會是一個好禮物的。”
衛(wèi)遠志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心頭生出一陣感慨和無力。
剛剛拿下這樣的勝利,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至少許久才能平靜,但他卻已經(jīng)開始思考另一個層面的東西了。
關(guān)鍵是,他才二十歲!
相比起來,自己這大半輩子就像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
將衛(wèi)遠志送回,夏景昀回到了久違的江安侯府。
剛走入侯府大門,就看見陳富貴朝他歉意地抱拳,“公子,是我無能,還是讓玄狐跑了。”
當時巡防營驟然襲擊黑冰臺,勝局抵定之后,陳富貴便親自去追殺見勢不妙轉(zhuǎn)身逃竄的玄狐,直至此刻方才回轉(zhuǎn),卻沒想到帶回的結(jié)果卻并不如意。
夏景昀說不失望是假的,但也沒辦法,只得反過來安慰陳富貴,也是安慰自己道:“玄狐執(zhí)掌黑冰臺這種密諜機構(gòu)多年,豈能沒有些本事和后路,能當場抓住固然好,抓不住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必過于自責!
“有黑冰臺的人手,有皇帝授予的特權(quán),他才是危險之人,如今的他,不過是個有些個人勇武的武夫而已,不足為慮!
陳富貴自然聽得出夏景昀言語中的安慰之意,但他更知道,像玄狐這樣一個熟知許多隱秘,又擁有著諸多暗線的人,一旦逃脫,是有多么危險。
他再度自責起來,若是先前那一槍再快些,那堵墻翻得再麻利些,就能夠?qū)⑦@條毒蛇徹底抓住了。
夏景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門口,“真的不必多想,去將太乙真人請來。”
很快,大袖飄飄的太乙真人便來到了夏景昀的面前,看著端坐在椅子上的夏景昀,身子一矮,那股仙風道骨的氣質(zhì)登時消散不見,化作了市井常見的諂媚和謙卑,“小的拜見大人!恭喜大人,大事得成!
夏景昀先前稍稍晾了一下太乙真人,并未站在門口迎接,此刻見他沒有居功自傲,老實聽話,便一邊吩咐他坐下,一邊起身親自為他端上了一盞茶,嚇得太乙真人一彈而起,“大人切莫折煞小的!”
雖然這事兒他有功勞,但目睹了夏景昀的一部分謀劃之后,他現(xiàn)在可是對夏景昀徹底服氣了,一點背叛甚至于騎墻的念頭都不敢滋生。
能夠老老實實給這樣的人物當條狗,不是屈辱,而是幸運。
夏景昀輕輕笑了笑,“不是折煞,這是你應(yīng)得的。而且你應(yīng)得的,不止這一盞茶,還有無盡的榮華富貴。我這個人,沒別的優(yōu)點,但有一點是世人皆知的,那就是厚道!
老子信了你的邪......太乙真人在心里腹誹一句,但同時也是實打?qū)嵉馗吲d,連忙躬身道謝。
“好了,多的話,現(xiàn)在就不說了,要勞煩你多等兩日,一切等到登基大典之后,再行安排!
他笑著道:“不必著急,也不必憂慮,你看我現(xiàn)在也就是個四品通議大夫!
太乙真人連稱不敢,但夏景昀的話也確實打消了他的擔憂。
畢竟夏景昀立下如此驚天大功,不可能不加封吧?
他都還沒加封,自己確實也沒必要擔心朝廷會卸磨殺驢,或者翻臉不認賬。
就在這時,一個商至誠的手下快步跑來,“夏大人,統(tǒng)領(lǐng)讓我來稟報您,太子醒了!
夏景昀一挑眉,伸手摸了摸懷中的一封信紙,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陳富貴微微愣了一瞬,立刻跟了上去。
剛走出兩步,夏景昀忽然停步回頭,看著太乙真人,“走吧,一起!
太乙真人一愣,連忙跟上,同時在心中為太子默哀。
殺人莫過于誅心。
你惹這大魔頭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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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一刻鐘之前,宮城,重重禁軍值守的一處偏殿中。
睫毛輕輕顫動,而后一雙眼睛睜開了來。
醒過來的東方明只感覺渾身酸痛,想伸手撓一下,抽了幾下抽不動,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被綁住了!
他是堂堂天子,誰敢綁他!
他神色猛然一變,這才打量起周遭,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在之前的偏殿,而是在另一處不知道的偏殿里。
一旁,同樣被五花大綁的董良還在閉著眼睛昏睡著。
他直接一腳將董良踹醒,董良睜眼,也經(jīng)歷了一番和東方明同樣的迷惑到驚惶的過程,然后猛地尖叫起來,“來人!來人。
東方明沒有制止他,在發(fā)現(xiàn)自己身陷囹圄之后,他那一身因為登臨至尊而自然滋生出來的狂妄跋扈和浮躁反而消失了不少,整個人也開始變得冷靜了些許,開始分析起了現(xiàn)狀。
他是皇帝,是這座龐大宮城的主人,按理說是絕對不可能有人敢對他下手的。
但他卻的確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這就說明他的皇位可能出了變故。
他慢慢回想著昏迷之前的記憶,很自然地懷疑起了太乙真人。
但是,他們也就一對師徒,殿外還有禁軍把守,他們憑什么能夠做到這些呢?
他的腦海中,生出一個念頭,莫不是太乙真人用神通將自己二人挪移出了皇宮?
不過,無論如何,確實要先明確自己的處境,才能有下一步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