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算算日子,炎炎和阿璃她們應(yīng)該也快進(jìn)入云夢州地界了!
......
東城,有一所院子,院子修得不小,但左鄰右舍卻與之少有來往。
因為這間院子的主人,是一個宮中宦官。
大夏朝的宦官數(shù)目雖然不比前朝那么龐大,但也有數(shù)萬人,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全部住在宮城之中,除開當(dāng)值之人,和最頂端的幾十個大太監(jiān)之外,平日里他們都住在宮城之外。
有錢的買個院子,置個宅子,沒錢的就租個房子,甚至一群人合租,做著爬上去的美夢。
江霖就是一個有錢的宦官。
入宮將近三十年,前面熬著資歷慢慢走,后面跟高公公的一個義子交好,才迅速爬了起來,攢下了不菲的家業(yè)。
不過因為這層關(guān)系相對隱秘,此番高公公落難,并沒有牽連到他。
因為封禁的關(guān)系,他在宮中當(dāng)值了三日,昨日又跟著當(dāng)了一日值,今日才回了府中。
躺在榻上,任由買來的幾個美婢捏著腿,喂著水果,不由感慨著奮斗還是值當(dāng)?shù)摹?br>
過了一會兒,管家送上了一托盤的拜帖。
江霖這才緩緩坐起,示意美婢們繼續(xù)幫著揉腿,按腳,自己翻起了這些帖子。
他如今還沒爬到內(nèi)侍的頂層,加上礙于士林風(fēng)評,沒有什么官員會來攀附他,求見或者問候的都是些商人或者游俠兒之類的。
但他很享受這種感覺,有人求見總比沒人搭理的好。
他一封封翻過,忽然動作一頓,瞳孔悄然一縮。
他裝作無意地看了一眼周遭,瞧見眾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沒怎么注意到自己,便接著若無其事地翻過去。
“都是些什么破落玩意兒,在宮里膽戰(zhàn)心驚了好幾日,出來就看這些,晦氣!給咱家燒了!端個火盆來,當(dāng)著咱家的面燒了!”
看著忽然憤怒的江霖,管家雖然疑惑,但也知道,宦官嘛,都是些心思扭曲之人,順著來就行了,趕緊照辦。
等將這些拜帖燒干凈了,江霖站起身來,又吩咐道:“去濟源樓給咱家買一桌席面來!這些日子,都給咱家餓著了!”
不多時,幾個濟源樓的小廝提著大食盒來了,在屋子里擺上一桌琳瑯滿目的吃食。
梳洗一番的江霖學(xué)著大人物的步子,慢慢走過來,看著站了一排的人,隨手點了一個,而后不耐煩地?fù)]了揮手,“這幾日人都見多了,想清凈點,就你在跟前伺候著,其余人都下去吧!”
等眾人退下,房門關(guān)上,江霖的面色陡然一變,“靳忠,你要想死,別拉著我!”
喬裝作一個酒樓小廝的靳忠并不在意江霖的話,對方如果不愿意幫這一手,也不會按照他提供的計劃行事,他微微一笑,“我是來送你一場潑天富貴的!
“放屁!”
“如今太子登基,你可得了什么好處?沒有吧?董良那廝最是度量狹小,做不得那種大氣之事。但是如果膠東郡王翻盤登基,這好處還用多說嗎?”
江霖低吼道:“那也要有命拿才行!”
“我都敢拿命賭,你難道還會怕?”靳忠笑著道:“再說了,別忘了,德妃娘娘那兒有夏公子,他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而且他可是這整個中京城權(quán)貴里面最拿正眼看咱們這些殘廢的,一旦事成,能少了我們的好處?”
江霖沉默了片刻,“我能做什么?”
靳忠開口道:“我們想要知道宮里發(fā)生的事,無論大小!
江霖怒瞪了他一眼,靳忠訕訕一笑,“當(dāng)然,你撿大個的說!
江霖便一邊佯裝喝酒吃菜,一邊小聲跟靳忠說著。
說到最后,他忽然道:“還有個事,不知道有沒有用!
“什么?”
“據(jù)說昨夜,陛下夜宿昭陽宮!
靳忠的臉色登時一變,旋即露出濃濃喜色。
風(fēng),在夜色里逞兇。
夜,在風(fēng)聲中冷厲。
馬蹄聲響起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密集、急促,如戰(zhàn)場上催人的鼓,似盛夏突如其來的雨。
狼狽得如同被大雨淋過的秦璃扭頭望了一眼,身后的火把已經(jīng)越追越近。
而她們身旁,輪流阻敵的七個護(hù)衛(wèi)已是人人帶傷。
“老沈、老周、老陳,你們?nèi)龓е恍〗阆茸!其余的,跟我來!?br>
七人當(dāng)中臨時的領(lǐng)頭人沉聲吩咐一聲,當(dāng)即便有三人隨之調(diào)轉(zhuǎn)馬頭跟上,沒有絲毫猶豫。
秦璃眼眶登時紅了,已經(jīng)負(fù)傷的四人這時候去阻敵,怕是只能用自己的性命了。
蘇炎炎扭頭看了一眼,夜色中只有個模糊的背影,她沉聲喊道:“汝等妻兒我親養(yǎng)之!”
夜色中響起幾聲豪邁的笑聲,算是回應(yīng)。
秦璃抹了一把眼角似有似無的淚,一鞭子抽在馬臀上,朝著前方疾馳而去。
身后龐大的追擊隊伍中,領(lǐng)頭的黑冰臺黑衣人看著前方忽然少了幾個火把,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
“防備敵襲!”
他冷喝一聲,帶著幾個屬下和從城里調(diào)來的士卒一道沖了過去。
聽著身后驟起的喊殺和怒吼,蘇炎炎和秦璃的心忍不住一揪。
一路上,她們已經(jīng)足夠小心,但還是低估了黑冰臺探子的威力,或者說低估了朝廷對于與夏景昀有關(guān)的一切的重視。
“前面就是紅楓谷了,沖過紅楓谷就是云夢州地界,咱們一定能好好活下去,不會辜負(fù)他們的犧牲!”
蘇炎炎的鼓勵之音剛鼓吹起眾人心頭的火焰,前方忽然亮起的火把和人影就讓眾人心頭的血為之一涼。
黎明的一絲淺淺天光似已出現(xiàn),五人望著前方火光中沉默著嚴(yán)陣以待的十余個黑冰臺探子,身在谷中,心在谷底。
而身后,馬蹄聲在短暫的遠(yuǎn)離之后,重新逼近。
領(lǐng)頭的黑衣高坐馬上,冷笑看著蘇炎炎,“蘇小姐,很遺憾,你跑不掉了!
他沒認(rèn)出秦璃,但這不重要,只要將同行者盡數(shù)拿下,什么身份都能知曉了。
他一揮手,身旁的隨從扔出四樣?xùn)|西,在地上滾得盡是泥塵。
接著微弱的火光,眾人依稀瞧著那竟是四顆頭顱,被血和泥塵糊得已看不清模樣。
剩下的三名護(hù)衛(wèi)目眥欲裂,看著黑衣人和身后士卒的目光充滿著暴虐和憤怒。
但是黑衣人卻一點不懼,淡淡道:“你們以為,我們在知道你們下落之后,為何竟還能讓你們跑出這么遠(yuǎn)?為的就是在這紅楓谷將你們一網(wǎng)打盡,一個不留!
他環(huán)視一圈,“嘖嘖,真是個好地方啊,兩側(cè)堵死,神仙難逃,不枉我等一番苦心!”
他笑了笑,“像蘇小姐這樣的頂了天的千金,平日里對我等連正眼都不會瞧上一下吧?不曾想,竟有一日,能被我等如貓捉老鼠般,驅(qū)趕戲弄。還有你身旁這位,望之不似下人,不知是哪位世家豪族的千金呢?沒關(guān)系,待我們擒獲,慢慢拷問便是。”
他微微有些遺憾道:“只是可惜你們這身份實在高了些,我們不敢糟蹋,有些過于遺憾了!
他拍了拍手,“好了,廢話不多說了,蘇小姐,你是自己下馬,還是我們請你下馬?”
蘇炎炎和秦璃對望一眼,眼神之中盡是絕望。
而一旁的護(hù)衛(wèi),則緩慢但堅定地抽出了刀。
黑衣人搖著頭,“冥頑不靈!”
他舉起手,正要揮落,忽然動作一頓。
蘇炎炎和秦璃扭頭一看。
只見攔住去路的十余個黑衣人的后方驟起一陣煙塵。
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蹄聲,一隊數(shù)百人的勁裝騎兵帶著風(fēng)雷之勢,朝他們直沖而來。
愈發(fā)明亮的天光下,蘇炎炎看清了前排的幾張面容,神色登時大喜,從如溺水之人驟然被拉出了水底,重見了天光。
黑衣人也是面色猛變,但他的心頭卻沒有半點喜悅,一咬牙,怒吼道:
“快!趁著騎兵未至,速速將他們拿下!”
但誰都不是傻子,現(xiàn)在離得遠(yuǎn)逃命還來得及,真要抓人,對方只要抵抗上片刻,以對方騎兵的速度,到時候就只恨馬兒少生了一對翅膀了。
再大的功勞,那也要有命拿才行!
攔住蘇炎炎等人的黑冰臺探子,朝著兩旁繞開向著大部隊的方向逃去,用自己的行動,做出了選擇。
“撤!”
黑衣人也是知曉輕重,知道再等下去是個全軍覆沒的必死之局,便開口下令。
但眼看著到手的潑天大功落空,黑衣人也真的是不甘心,既然得不到,那就換個法子立功吧!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拿起手中弩箭,瞄準(zhǔn)蘇炎炎就射了出去。
“姐姐小心!”
離得最近的秦璃一把將蘇炎炎扯向了自己,弩箭便擦著秦璃的手臂飛過,在她的胳膊上割出一道傷口。
看著鮮血從傷口滲出,蘇炎炎神色一緊,“沒事吧?”
秦璃強笑著搖了搖頭。
說話間,那支騎兵已經(jīng)沖到了眾人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并未全部停下,而是從左右分出兩隊,馬速絲毫不減,朝著黑衣人們追殺而去,中間一隊徐徐勒馬,而后齊齊下拜,“見過大小姐!”
蘇炎炎雖然頗有憔悴之色,但在族人面前,還是恢復(fù)了往日的氣度,“不必多禮,多虧了你們,辛苦了。”
從前那支只具其形,華而不實的蘇家族兵,如今竟已有了幾分鐵血軍伍的氣勢,讓蘇炎炎心頭頗為開心。
她親自上前,扶起領(lǐng)頭之人,卻見此人長得好生俊秀,依稀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了。
那人主動站起,摘下頭盔,露出一頭秀發(fā),“蘇姑娘,胭脂奉義父和蘇家家主之命,特來接應(yīng)!”
蘇炎炎終于想起了,這不就是當(dāng)日跟在夏景昀身旁前來蘇家塢的那個侍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