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只有城墻上有撕心裂肺的哭聲,接著整個城里得知這樣的殺戮,整個城里都到處是哭嚎的聲音。
“韋使君,這怎么辦,如此恐生民變!”
洛陽防御使韋慶的府衙內(nèi),數(shù)名將領聽著這樣的聲音,都只覺得頭皮發(fā)麻。
“這有什么難辦的,既然是常秀下的命令,現(xiàn)在就該滿城抓捕常秀了!表f慶看著這幾名將領,冷笑道,“當然,常秀處置不當,造成這樣的殺戮,他已經(jīng)畏罪潛逃,那他手底下的人,現(xiàn)在該抓幾個出來砍頭。這幾萬人雖然多,但每家每戶最多也就相當于死了一個人,最多不會超過兩個。這些家里死了人的,看到那些官做得這么大的人被當街砍頭,他們心里就會舒服了,就會想我家雖然死了個兒子,但城里的官員把那些害死我兒子的幾個將軍都拉出來砍頭了,給我兒報仇了……難道他們還會反?現(xiàn)在你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多弄點騎兵在街巷之中造點聲勢,告訴他們,已經(jīng)在搜捕這些狗日的將領,要把他們砍頭給他們兒子報仇了。”
……
長春驛館是洛陽城中最大的三處私驛之一,長春驛館平日主要招待來自波斯的商隊,這些波斯人喜歡用各種香料,但他們在長途跋涉之中極少洗澡,身上體味也很重,以至于他們在洛陽行走時,散發(fā)著的是一種體臭和濃烈的香味交雜的味道。
洛陽的貴人們自然聞不慣這種味道,所以充斥著這種氣味的長春驛館平日里幾乎沒有什么洛陽的貴人會來,門庭一般都顯得比較冷清。
長春驛館能夠支撐得下去,而且盈利還算可以,主要是有兩點,一是這些波斯人出手比較闊綽,二是長春驛館將許多閑置的客房都改成了庫房,波斯商人會長期租用這些庫房,往往到年關的時候,這些波斯商人將租用這些庫房的年金提前一支付,這長春驛館接下來的一年就已經(jīng)賺錢了。
達奚珣從寒山牢里放出來的那名犯人此時就在長春驛館的中間院落之中,此時長春驛館不接待外客,大門已經(jīng)緊閉。
他坐在一株石榴樹下,喝著波斯人的茶葉,聽著城中不斷傳入耳中的哭聲,聽著后來騎兵的呼喊聲,他摸了摸脖子上有些發(fā)燙的傷疤,狠狠的朝著地上吐了一口茶葉沫子,“這群當官的都他媽的是狗東西!
……
幾千箭軍奮力施射,箭雨不停,而人群始終蜂擁在吊橋周遭,這種殺戮的速度是很可怕的。
城墻上的那些百姓推搡不過那些重甲軍士,才邊哭邊哀求了幾句,城墻外已經(jīng)變成了尸體的海洋。吊橋上的鮮血已經(jīng)嘩嘩的朝著兩側流淌,而后面的人已經(jīng)根本沖不到吊橋上了。
遍地的尸體和血漿,讓他們走兩步都會被那些沒有斷氣的人的抽搐著的肢體絆倒。
這種時候,那些還活著的人終于有點清醒,死亡的恐懼終于壓倒了一切,包括回家的欲望,再聽到城墻上很多人哭嚎著喊他們快跑,轉身逃跑終于變成了此時的主流。
幽州的騎軍始終整齊的列陣著,他們一動都沒有動。
等到還活著的幸運兒們終于跑到他們的身邊,一名騎軍的將領才操著濃重的漁陽郡口音,對著這些臉上全是淚水和血水的人說道,“你們心里明白,我們是真的放你們回去,但你們城里的這些權貴實在太惡毒了。他們從一開始把你們放在葵園,就不想你們活著回去浪費他們的糧食。在他們眼里,你們這些為了他們打仗的新兵蛋子,就是只會浪費糧食的廢物!
……
“把這些人看成幽州叛軍,你心里就會好受一些!
箭軍停止射箭之后,一名校尉走到一名失聲痛哭的箭手身邊,輕聲安慰了一句,然后厲聲對著身邊所有人說道,“你們沒有錯,這是在打仗,你們都是好兵。軍令如山!服從上峰的軍令,才有可能打得贏這些叛軍。”
鮮血已經(jīng)流淌遍地,這名校尉此時眼中的神色已經(jīng)逐漸變得冷漠。
他之前也無法理解為何上面要下達這樣的命令,但既然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此時平心而論,對于整個戰(zhàn)局而言,他覺得倒不是說一點好處都沒有。
至少不會帶來很多不確定因素,幽州叛軍也無法驅趕著他們當成人肉盾牌來攻城,而且至少此時的幽州叛軍也無法肆無忌憚的利用他們來堆土臺和架構攻城軍械。
現(xiàn)在在他的視線之中,絕大多數(shù)土臺上的投石砲還未構筑完成,很多床子弩還在土臺的后方,還要等著土臺堆到一定高度,然后再拖曳上去。
對于他們這種經(jīng)驗豐富的箭軍將領而言,這下就反而給了他們足夠的調(diào)整城墻上弩車的時間。
他們可以根據(jù)土臺的位置,先行將城墻上的床子弩做個布置,等到這些人再堆好土臺,將床子弩拖上去準備安置的這個當口,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先用床子弩給他們來上一輪,直接對著他們還未來得及調(diào)試的床子弩射。
“這些尸體怎么辦?”奉命收起吊橋的軍士發(fā)現(xiàn)吊橋上堆積了太多的尸體,強行收吊橋恐怕絞盤都承受不住。
“吊橋上的尸身先收回來,讓城墻上的人下去認領!背情T樓的陰影里站著的一名將領冷冷的下令,“至于吊橋外的尸身,先不收拾!
那名箭軍的校尉就在不遠處,他聽到了這名將領的命令。
他依舊覺得拋開感情因素,這也是個好主意。
堆積在地上的那些尸體,至少也能夠阻礙對方騎軍的行動,也算是一些有用的路障。
此時這名箭軍校尉心里也越發(fā)清楚,幽州這些人恐怕真的只是要將這批戰(zhàn)俘放回來,根本就沒有乘亂攻擊建春門的打算,因為直到下面的軍士開始清理吊橋上的尸體,幽州最前沿的騎軍都沒有任何的動作,似乎就是想用這樣的舉措來撇清他們和這場屠殺的關系。
只是叛軍還需要在乎名聲么?
掌控長安和洛陽喉舌的這些貴人,要讓你們背上這樣的黑鍋,你們就已經(jīng)背定了。
在他看來,等到吊橋完全升起之后半個時辰才有些動作的幽州叛軍,似乎有些不智。
一股數(shù)百人建制的騎軍疾馳過來,探查了一下建春門附近的情況,然后才有一支在三千人左右的騎兵和步兵混雜的先鋒軍開始推進,到達了那些未完工的土臺之后。
城墻上負責床子弩的軍士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整床子弩的射擊角度,就準備這些人繼續(xù)堆土臺,然后將床子弩拖上去之后再給他們來一輪狠的。
然而幽州這支叛軍的戰(zhàn)法,卻完全出乎了這名箭軍校尉的預料。
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土臺后方突然響起了床子弩激發(fā)的獨有震鳴聲。
這個時候城墻上的軍士都在調(diào)整自己的心情,尤其是很多箭軍都在心情低落的在手指上涂著藥膏。
這種時候,他們一般都是直接在城墻上席地而坐,心里是根本沒有作戰(zhàn)二字的。
然而也就在此時,數(shù)量不菲的巨型弩箭激射到半空之中,然后如雷霆般墜落!
在這一剎那,這名箭軍校尉反應過來,這些土臺和城墻的距離是經(jīng)過精心設計的!
土臺后方的斜坡可以讓這些床子弩對空拋射,且因為視線的遮擋,讓他們沒法注意到這個調(diào)整的過程!
幽州叛軍做出要將弩車弄上土臺,打擊城墻和城墻后方縱深的態(tài)勢,但實際上他們只是要先給他們來一波這樣的殺傷!
“快躲!”
甚至絕大多數(shù)將領的軍令都來不及發(fā)出,只是有人下意識的呼喊,城墻上已經(jīng)響起了恐怖的金鐵沖擊石塊的爆鳴聲。
蓬蓬血霧在城墻上綻放。
這名箭軍校尉看到方才還在抹眼淚的那名箭手在抬頭之間,就被一根弩箭洞穿身體,釘在城墻上。
這些幽州叛軍已經(jīng)通過之前的觀察,確定了城墻上箭軍最為密集之處!
“他媽的…”他這一剎那大腦空白,只是忍不住罵出了一句粗話。
但下一剎那,他的目光又凝滯了。
他看到了很多火光。
他看到土臺后方飛出了許多“大鳥”,下面拖曳著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