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顧留白在桃林里的棚子里醒來。
他伸了個懶腰,用水囊里的清水洗漱,然后又開始吃東西,他甚至還真的讓上官昭儀煮了些熱水,丟了些茶葉進去。
蕭真微醒得早,他早早的就吃了些東西,在桃林之中已經(jīng)甩胳膊甩腿活動了一陣。
他現(xiàn)在穿著的也只是那種仆人穿的粗布衣衫,在甩胳膊甩腿的時候,沒有絲毫的高手風(fēng)范,倒真是像尋常的商隊停歇之后,順便活動一下手腳的那種下人。
看到顧留白居然開始煮茶了,他看著裊裊的煙氣,便又走過來,好奇的問道,“不急著走么?”
顧留白看著這個明顯又求知欲爆棚的師伯,笑了笑,道:“不急著走!
蕭真微果然好奇,蹙眉道,“這里距離杏湖也不遠(yuǎn),不怕很快被他們發(fā)現(xiàn)行蹤?”
顧留白道:“被發(fā)現(xiàn)也沒什么關(guān)系。”
蕭真微問道,“這里面,又有什么學(xué)問?”
“反正現(xiàn)在的狀況是,我們逃,他們追,我們逃到哪都有可能被追到,所以都一樣,被他們追到,我們再逃就是了!鳖櫫舭啄托牡慕忉尩,“我娘從小就要我牢記一個道理,很多厲害的修行者死在和軍隊的戰(zhàn)斗里,不是他們一次兩次逃不出去,也不是他們不擅長亂陣廝殺,而是保證不了這一戰(zhàn)和下一戰(zhàn)之間的休憩,有時候過于疲憊和真氣過于損耗。師伯,所以按我的理解,除非被追上肯定逃不掉,實力絕對不濟,否則絕對不需要追求一次逃多遠(yuǎn),只需要保證每戰(zhàn)開始之前精神飽滿,真氣充沛,最好每戰(zhàn)開始之時,都是全盛!
蕭真微皺著眉頭認(rèn)真想了想,道,“所以很多修士之所以死在這種追殺之下,不是直接被殺死,而是被累死的?”
顧留白笑了笑,道:“差不多這個意思,換個說法可能更容易理解一點,就像是剛打了一架,身上剛帶了傷,結(jié)果又有人找來打架,又多了幾條傷,原本小傷也沒事,還能打,但傷上加傷,幾次下來,就連打架的力氣都沒有,就被磨死了!
“最好每一戰(zhàn)開始之時,就是全盛!笔捳嫖⒙狞c了點頭,輕聲重復(fù)道,“也不需要跑到多遠(yuǎn),就只要找到能躲的地方,夠休息的時間就行。”
顧留白覺得自己這好學(xué)的師伯太有意思了,但師伯越是學(xué)習(xí)認(rèn)真,他就自然不能隨便,所以他認(rèn)真道,“是,師伯,你看我好好睡了一覺,這茶一喝,不僅是氣力飽滿,連精神都放松,滿足。有些人則是殫精竭慮,越是緊張,就越耗精神氣力,一天比一天狀態(tài)差!
“明白了!笔捳嫖⒀垌钐幬⑽l(fā)亮,“哪怕打得過,哪怕可以將眼前人全部殺光,但若是影響接下來的狀態(tài),也是錯誤的選擇,可以先殺一些,找地方躲一躲休息休息,等到又狀態(tài)極佳了,再殺一些!
“這…”顧留白有些猶豫,他覺得好像是這么個道理,但總覺得好像蕭真微的理解和自己的有那么一點點不一樣。
這時候蕭真微卻又道,“按此道理,那遇到比較難纏,哪怕自己能勝,自己可能也要付出不小代價的對手,也可以先和他打一架,若是能讓他帶傷最好,不能帶傷也讓他提心吊膽,徒耗精力。那我只管躲著好好休憩,等我休息好了,就馬上再找他打。這樣幾次下來,他傷上加傷,我依舊狀態(tài)全盛,但他就打不了了,我可以很輕松的將他殺死,自己也不用付出什么代價了。”
顧留白和沈若若,上官昭儀面面相覷。
這好學(xué)的師伯怎么好像學(xué)到了狗氣?
蕭真微卻是神色肅然,看著顧留白認(rèn)真道,“顧十五,你娘真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相比,我雖然學(xué)劍略有所成,但這些對敵的道理,和她一比,卻簡直是一竅不通。她這種法子,的確妙哉!”
顧留白也無奈了,道:“是師伯你自己的悟性強!
蕭真微卻是沒理會他這句馬屁。
他只是走到一邊,又甩甩胳膊甩甩腿,仔細(xì)琢磨,“感覺有可能會累,就先撤,趕緊躲著休息,躲倒是好躲,只是怎么樣就有可能會累,這倒是得感受清楚。”
沈若若覺得這種時候,這個地方喝茶也很有意思,但她翻了翻自己的行囊,就有點不樂意,沒什么茶具,這怎么喝啊?
不過這也難不倒顧留白,一看她不愉快的樣子,顧留白就知道她什么意思,當(dāng)下就砍了截桃木,雕了幾個杯子出來。
沈若若頓時就開心了。
這杯子雖然有些桃木的氣息,但好歹顧留白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這杯子就也變成天底下最好的杯子了。
她喝了一口熱茶,又看著自己在那琢磨的蕭真微,半個身子就已經(jīng)悄悄靠在了顧留白身上,她在顧留白耳朵邊輕聲道,“顧十五,你這師伯可真是個修行癡!
顧留白點了點頭,道:“我?guī)煵辰绾蛣e人不同,別人聽著就算了的東西,他就說不定真的能琢磨出厲害的大道!
沈若若突然又笑了笑,輕聲道,“顧十五,我其實也癡!
顧留白一聽就笑了,他知道這古靈精怪的沈若若接下來肯定沒好話,他故意道,“你白癡?”
沈若若翻了個白眼,卻不生氣,只是悄悄道,“不,我對你花癡!
正在喝茶的上官昭儀聽見了,忍不住噗的一聲就笑了出來。
顧留白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正在沉思之中的蕭真微聽到笑聲,轉(zhuǎn)頭看到顧留白和沈若若、上官昭儀談笑風(fēng)生的樣子,心中卻又是忍不住感慨,“我這師侄比我強出太多,我在他這個年紀(jì),豈能虎狼環(huán)伺而如此泰然處之?”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突然感知到一絲異樣的氣機,他便微微挑眉,輕聲道,“顧十五,應(yīng)該是有人發(fā)現(xiàn)我們了,這人比祁連蒼蘭那些人厲害,似乎是個八品!
“八品?”顧留白一愣。
扶風(fēng)郡的叛軍里面,明面上一個八品都沒有,按理而言就算有八品修士,恐怕也要在法門寺,而且這又不是長安,臨時要找個八品出來也難。
哪里來的八品?
但數(shù)個呼吸之后,靜心感知的他也感到了一絲異樣,似乎這片桃林的氣機變得有些不一樣。
或者說,有人似乎感應(yīng)到這片桃林因為他們的存在而氣機有些不同。
這時候蕭真微又輕聲道,“似乎修的是神通法門!
顧留白點了點頭。
他繼續(xù)喝茶。
整片桃林開始沙沙作響,桃葉微微的抖動著,顯得無比怪異。
身穿黃色袍服的散發(fā)頭陀拄著一根白色的骨杖出現(xiàn)在土崗上。
他額頭上依舊抹著厚厚一層白色骨粉,但額頭中央那個金色火焰狀的印記,此時在清晨的陽光照耀下卻反而好像滲入了皮肉之中,色澤變得很淡。
蕭真微看了顧留白一眼。
顧留白瞬間看懂了自己這師伯的意思。
他馬上搖了搖頭。
散發(fā)頭陀感受著桃林之中的氣息,他眼中原本已經(jīng)寫滿興奮,此時他看到顧留白身邊的沈若若和上官昭儀,眼睛驟然一亮,臉上頓時出現(xiàn)了赤裸裸的癡迷和狂熱的神色。
此時沈若若和上官昭儀在別人眼中不過是個中年大嬸和麻子臉姑娘,然而這散發(fā)頭陀雖然不能一眼看穿兩個人的易容術(shù),但他觀人望氣卻超脫于尋常人的皮相,在他此時的眼中,沈若若和上官昭儀擁有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麗韻味。
這兩個大唐女子此時對他的吸引力,甚至超越了這個年輕人身上的神通物。
他笑了起來,心中無限感慨。
想不到在這小小的扶風(fēng)郡,竟然能夠獲得這樣的機緣。
善哉!
他手持著骨杖走下高崗,一直走到顧留白和沈若若、上官昭儀的面前不遠(yuǎn)處,他近身感受著沈若若和上官昭儀身上的氣機,因為極度的興奮,他的身體甚至微微的顫抖起來。
“兩位女施主,我可賜你們一場大機緣!彼粗蛉羧艉蜕瞎僬褍x,用半生不熟的大唐話,極其艱難的表述道。
顧留白倒是一愣。
他倒是沒想到這西域僧人一開口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沈若若一點也不怯場,頓時笑了笑,道,“你是誰?什么大機緣?”
這散發(fā)頭陀聽著她的聲音就有些陶醉,他貪婪的看著她的眼睛,道:“我乃西天竺金剛乘上師金剛魯巴,我可為兩位女施主施金剛蓮花儀式,進行明妃加持!
沈若若看他說的煞有其事,倒是也好奇,“這什么加持之后,那有什么好處?”
這自稱金剛乘上師金剛巴魯?shù)念^陀說道:“加持過后,你們便褪去凡胎,變成天女之身!
沈若若道,“變成天女之身有什么好處?”
金剛巴魯?shù),“可以激發(fā)內(nèi)心靈性與慈悲,獲得神通。”
沈若若道,“那妨礙我花癡么?”
金剛巴魯一愣。
上官昭儀噗的笑出聲來。
“女施主,我聽不太懂!苯饎偘汪斂粗蛉羧粽f了一句,又看著笑出聲來的上官昭儀,眼中的貪婪更甚。
沈若若道,“就是這什么天女,妨礙我想我男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