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三生,第一世。
祝白芍是國公府小姐,身份顯赫,卻礙于這世的森嚴禮法,平素不得外出。
只有每月初一,國公夫人上山打醮祈福,去寺觀布施,祝白芍才能跟著出門。
但每次出門,她都被要求戴上幕籬,唯恐被旁人看了她的容貌去。
祝白芍剛開始很無奈,但又漸漸回過味來。
這樣森嚴的禮教規(guī)矩,莫不是殷無月在刺激昭青?可怎么刺激呢?
她有些好奇。
馬車轔轔轉動,逐漸把熙熙攘攘的街道,和貨郎沿街的叫賣聲甩在身后,朝著城外道觀而去。
而道觀外的路旁,有一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臉上滿是臟污的乞丐,見到國公府的馬車過來,一個個都露出了興奮的眼神。
他們自發(fā)且熟練地拿著自己的破碗,到了一個窩棚前排隊。
只有一個身材瘦弱,凌亂頭發(fā)遮了大半張臉的少年坐在原地沒動。
他身邊拄著樹枝做的拐的老乞丐就戳了戳他,“你這憨娃子,還愣著干嘛,還不快過來!”
少年揉了揉干癟的肚子,“肚子餓,不想動。”
老乞丐急道:“看那邊,那是國公夫人的馬車,每月初一都會給咱們這樣快活不下去的人施粥,這可不是那種糊弄人的麩皮,而是上好的粳米,粘稠著咧……”
“你來不來?你不來就餓著,我可不等你了!
老乞丐說完,就急匆匆地擠到了隊伍里。
少年撇了撇嘴,明顯是見慣了那些說施粥行善之人騙人的把戲,對老乞丐所言不咋信。
但他肚子又是咕嚕嚕一陣抗議。
少年使勁吸了吸肚子,發(fā)現無濟于事,就拖著沉重的步伐,站在了人群后面。
沒多久窩棚里就有人抬出了幾個大木桶,一掀開蓋子,就有濃郁的粥香傳了出來。
少年吞咽了一口口水,這味道,確實不像是用麩皮能熬出來的。
等輪到他時,施粥的小廝見他沒有碗,還拿了一個給他。
而碗里則是分外黏稠的米粥,說是粥,但你叫它白米飯也有人信。
正蹲在一個樹根下老乞丐抬頭沖他笑,露出一口不齊的黃牙,“咋樣?我沒騙你吧!
少年實在是餓急了,他顧不得白粥滾燙,稀里呼嚕就把一碗粥吃了個干凈,碗里更是被舔的潔凈如新。
可少年人本就是長身體的時候,這一碗粥根本填不飽他的肚子。
他把目光落在了老乞丐還剩了一大半白粥的碗里。
老乞丐早有防備地轉了個身,“一人就一碗,你還要搶我這個老頭子的?”
少年撇撇嘴,把碗塞進了自己懷里,好奇道:“這國公夫人怎么這么好心?”
“憨娃子可別亂說話。”
老乞丐瞪他一眼,“國公夫人那是大善人!
少年哦了一聲,“那這樣的大善人再多點就好了!
“誰說不是呢?”老乞丐也是唏噓感慨,“不過啊,這施粥也是這兩年才開始的,聽說是國公府的千金小姐看到咱們這樣的乞丐不忍心,才有了現在這樣的……”
“所以是那位小姐心善,不是國公夫人心善!
少年的話把老乞丐一哽,他轉個身繼續(xù)喝粥,不搭理他了。
少年摸了摸自己依舊干癟的肚子,脫離了人群,朝著后山走去。
……
國公夫人祈福后,就和道觀真人閑聊,祝白芍聽著無聊,就福了福身,“娘親,女兒剛才看到道觀后面的桃花開了……”
她的未盡之言已經很明顯了,國公夫人皺了皺眉,不想女兒脫離她行動。
那真人明白后者的顧慮,他甩了下拂塵,“道觀后面人跡罕至,甚是清幽,小姐要去賞花,可要多帶兩個仆從!
聽到沒人去,國公夫人神色稍緩,“無人也不可把幕籬取下!
她又叮囑了一番祝白芍身后的幾個丫鬟,才放她們離開。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桃花灼灼,連綿成一片粉色云霞。
走進桃林,祝白芍就摘下了自己的幕籬,旁邊丫鬟想要阻攔,她道:“此處又無人,戴著幕籬又悶,也不方便賞景!
丫鬟們四下里瞧了瞧,確實沒看到其他人,也就閉了嘴。
而一棵虬結粗壯的高大桃樹之上,之前的乞丐少年正呆呆趴在枝干上,手里剛抓住的麻雀扇動翅膀飛走了,他也沒有察覺。
他眼里只有下方那個白色裙裳的女子。
千樹萬樹夭夭桃花,卻不及那女子黛郁含煙,皎如春月的美人臉。
他從未想過有人會生的如此好看。
少年的一顆心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道和速度跳動著。
有丫鬟給祝白芍折了一根開滿了花的桃枝過來,嘻嘻笑道:“都說人面桃花相映紅,我卻覺著,還是小姐更美些!
祝白芍被貧嘴的小丫鬟逗笑,朱唇勾起,一雙眼眸曳曳娜娜,風情萬千。
她早看到了指示昭青的箭頭,從進來的每一個動作,到此時的笑,此時的站立姿勢,都是她精心設計的。
就一個字,美。
給少年看,也給幻境外看戲的那人看。
昭青被美色所迷,竟忘記自己是爬在樹上的,最后一只手也不自覺松開了,他身體順著樹干向下滑去。
“啊!
他跌倒在地上,卻顧不上被磨的火辣辣的手掌,倉惶爬了起來。
“啊,有人!”
那邊幾個丫鬟已經團團把祝白芍圍在中間,一邊想要給她戴幕籬,一邊警惕地看著發(fā)出動靜的地方。
“呀,是個小乞丐!”有丫鬟驚呼。
祝白芍用手指勾開幕籬的白紗往外看,剛好對上昭青不知所措的一雙眼。
四目相對,頭發(fā)凌亂的瘦弱少年一下漲紅了臉,而后局促地低下了頭,手指也捏緊了身側的衣裳。
“咦,小乞兒,你為何在此處?”有個性格潑辣的丫鬟指他質問。
祝白芍制止她,“不可無禮!
昭青甚至都沒有聽清她說了什么,只是覺得她聲音很好聽,特別好聽。
祝白芍靠近兩步,柔聲道:“你剛才有沒有摔傷?”
昭青在桃花的芬芳中,聞到了一縷淡淡的清香,他嚅囁了半晌,才低低道:“……回小姐的話,奴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