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公子起身,文盈忙攔著他:“先沐浴罷,淋了這么久的雨,且不說會不會生病,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過去,不是平白惹杜媽媽擔心?她年歲大了,總操心著事如何能行!
聞言,陸從袛?shù)哪_步頓了下來,沒有再繼續(xù)向前走。
文盈稍稍松了一口氣,拿著衣服到他身邊去,重新伸出手去解他腰間的系帶。
只是動作間,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文盈錯愕抬頭,便對上大公子一雙黑沉的眸子:“怎么了公子?”
“你素日里,可同陸從璟又過私交?”
文盈一怔:“自然是沒有了,您怎得這樣問?”
陸從袛拉著她的手稍稍收緊了些,可口中卻道:“沒什么,只是覺得我分明告訴你不要擅自回離開家中,可你聽說他要出事,便說什么都要往回趕,實在是有些……”
他后面的話沒說下去,也是沒找好什么恰當是說法。
但文盈卻是因他這話心涼了半截,她眉頭緊緊蹙起:“有些什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覺得大公子莫名其妙的情緒給壓了下來。
她知大公子此刻心緒不平,倒是也沒想同他計較什么,只是輕輕推了他一把:“您先別胡思亂想了,快上榻休息!
文盈將他脫下來的衣裳抱起來,轉(zhuǎn)身就往屋外去走,正好看見下人來回稟說水燒好了。
她幫著大公子去拿干凈衣裳,側(cè)眸看見他還坐在床榻邊沿,雙眸似漆黑的夜潭,叫人看不清晰其中情緒,只是骨節(jié)分明的手緊握成拳,稍稍流露出他如今的不悅與不甘。
文盈無奈嘆氣一聲:“走罷公子,且待您去沐浴,洗干凈了快些睡一覺,妾去替您叫杜媽媽過來,有什么話待會兒關(guān)上門細說!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樹上,聲音噪雜的很,但文盈卻好似能聽到大公子沉重的喘息聲。
她上前幾步,伸出手來,搭在他緊握的拳上輕輕撫了撫,用眼神溫柔催他。
可陸從袛看了她一眼,便下意識移開了視線,也將手從她手中抽離:“知道了。”
他的聲音略顯冷淡,文盈還未曾消化下來他這莫名其妙的反應,他便已經(jīng)站起身來,甚至順手將她拿著的衣裳抽出。
“你在房間就好,不必跟著我!
他扔下這一句話,頭也不回便出了門去。
文盈咬了咬唇,盯著他的背影上前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她原地踱步兩圈,實在是覺得自己不該被如此對待。
她挑了個椅子坐下,即便是在理解他,心里到底也還是有些不舒服的,她當時擋在劍下,難道她就不害怕嗎?她就想去護著陸家人嗎?
可現(xiàn)下這種情況,更是要冷靜下來,好端端的就要凌駕于律法之上,他在朝中還處于風口浪尖之中,這是巴不得被人抓到機會打到萬劫不復的地步?
文盈坐在屋中的圓凳上揪著袖子,即便是有沖動,但到底還是沒將這話說出來,即便是要說,也得等大公子冷靜下來才行,總不能在他心緒不寧的時候偏要同他對著干。
她思忖著,還得是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同他一般見識,還是掐算著時間將杜媽媽請過來,先讓他們把話說上才行。
陸從袛沐浴很快,回來之時杜媽媽正好一臉焦急地在屋中等他,他忙快步到她面前去:“我叫人抬回來的箱子您可看到了,里面可是我娘的東西?”
杜媽媽有些意外,而后文盈順著去指了指被抬進屋中的箱子:“在那。”
杜媽媽忙幾步到箱子前,手觸到箱子上時都有些顫抖,緊接著箱子打開,里面的書信再次露出于人前。
文盈這才知道那箱子里都是些什么,竟是先夫人留下的遺物,她還來不及訝異這些東西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便瞧著杜媽媽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姑娘啊——”
她哀婉的聲音吐露出來,便已經(jīng)給這些東西定下了名分。
陸從袛亦是幾步到箱子旁,確定了這些東西屬于娘親后,他看著的時候心情更是復雜起來。
杜媽媽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一點點將畫軸打開,一點點去讀信上留下的字跡。
陸從袛半晌后,才終是深深吐出一口氣:“文盈,你先出去!
文盈原本也沉浸在著默哀與悲痛之中,陡然聽到大公子這話她也是一愣。
先夫人的事,她不能聽嗎?
其實依照她的身份,她不應該去管自己能不能聽,而是大公子說什么,她就要去做什么,此刻更是要即刻聽命才是。
可她在大公子身邊自在慣了,陡然被這一句還扯回了原位,叫她心里稍稍有些酸澀,而這酸澀的來源叫她說不出口,許是她覺得,依照以往大公子待自己的用心來看,她應當是有自己留下的才對。
她沒為自己爭取,腦中還掙扎著,但腿上已經(jīng)很聽使喚地出了門去,還順手將門給關(guān)了上去。
“今日我聽陸世久說了一件事,想來同您求證。”
陸從袛?shù)蛦〉穆曇魝髁顺鰜,進到了文盈耳朵里。
她站在門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聽,若是守著規(guī)矩,當然是不能聽的,只是這么長時間同大公子相處下來,她不想去講這個規(guī)矩。
她干脆聽天由命,雖沒捂著自己的耳朵,但是卻往屋檐下多走了一步,能聽到她也算不得故意的,聽不到的話就算了。
下一瞬,大公子的聲音再次傳出來:“若你說陸世久所言都是假的,那我便去拔下他的舌頭!
他說這話時正好刮過一陣風來,也不知是因他冷冽的語氣,還是因為這混合著雨水的微涼的風,文盈實在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陸從袛?shù)碾p眸似寒潭浸潤過的棋子,叫人不敢同其對視:“他說,他違背我娘的意愿,將她送到靖王那,還……有了身孕!
杜媽媽眸子瞪圓,分明一副第一次聽說的模樣。
陸從袛緊緊揪起來的心,在察覺到她的面色后終是能稍稍松緩了一點。
杜媽媽下意識便反駁:“怎么可——”
最后一個字沒吐露出口,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而后猛然整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不對,不對!”她似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面上的震驚與絕望格外明顯,“原來是這樣,姑娘啊,姑娘怎么忍得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