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星眼里,南月還是個小姑娘,沒有長大。哪怕是現(xiàn)在,南星也依舊這么覺得,害怕改變,害怕死去,所以害怕跟南家再有任何關(guān)系。
連名字,都換了。
在她隱姓埋名的那天起,南月就已經(jīng)消失了。沒有葬身在火海中,而是葬身在了漫長的歲月中。
南星不恨她,也不怪她。
她是長姐,她會來背負(fù)這一切。
湯米見她漸漸褪去孤寂悲傷的神色,心也跟著顫抖起來。她知道她也痛苦,但她真的不想回頭。南家已經(jīng)是過去式,她現(xiàn)在難得安穩(wěn)下來,只想安安心心地生活。
她低聲懇求說:“阿姐,你放過我吧,不要來打攪我的生活,我求你……”
南星默然許久,問:“為什么不告訴趙奇?”
湯米頓時睜大了眼,說:“趙奇怎么會接受?”
“他無法接受,那他也不適合你。你沒有告訴他的勇氣,是要這輩子都做一個演員?你將老時,又該怎么辦?”
“我不考慮這些。”湯米說,“我不想去考慮這些,這些年我就是考慮得太多,所以失去得更多!
南星意識到她真的不會回頭了,也沒有想要再跟她有任何瓜葛的模樣,她也終于死心。南星抬眼看她,說:“阿月,看見你還活著,我很開心。”
一直滿目抗拒的湯米愣了愣,看著她從小就敬佩喜歡的堂姐,心中突然不忍。只是瞬間的心軟又被理智強行壓下,她哽聲說:“我能見到你,也很開心!
兩人近在咫尺,卻已經(jīng)遠如天涯。曾經(jīng)就是曾經(jīng),都過去了,不是現(xiàn)在。
南星說:“我不會去打擾你的生活,只是,你如果想安安心心生活,就不要再教趙奇任何南家的玄學(xué)之術(shù),否則只會給你招惹麻煩。彭方元沒有死,這點你總該清楚!
湯米遲疑片刻,還是點點頭,她愛著趙奇,他喜歡這些,她就教他。還是太大意了,南星這么一說,也讓她越想越后怕。
“可是你……”湯米說,“我聽他提起過喬家村的事,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為什么你還要用原名,你不怕彭方元找到你?”
“我怕他找不到我!蹦闲敲寄康,沒有絲毫恐懼。
“你在把自己當(dāng)做誘餌!睖谉o奈一笑,她從小就比不過她,無論是天賦還是膽識,她緩聲說,“當(dāng)年祖父選擇了讓你活下來,而不是我,是對的。”
“祖父于你于我,都是一樣疼愛。”
“那他為什么當(dāng)年選擇了你?”
南星也不知道,只是祖父對她和阿月的喜歡,是一樣的,她并沒有看出什么區(qū)別。哪怕是現(xiàn)在,她也不相信祖父只選擇讓她一人活著,而放棄了阿月。
兩人的談話足夠久,久得趙奇已經(jīng)探病出來。他走到?jīng)鐾つ,沒有看見湯米,四下找了一圈,才看見湯米在樹下,還在跟誰說著話。他快步往那里走,發(fā)現(xiàn)那個人竟然是南星。
他見湯米的神情很不對勁,眉頭頓時擰了起來,這個南星,在喬家村時對自己的態(tài)度就很奇怪,現(xiàn)在還刁難起他身邊的人來了。
“阿米。”
湯米聽見聲音,立即偏頭收起激動的表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她突然想到南星剛才說的話,心頭咯噔一聲,害怕她會將南家的事告訴趙奇。
趙奇走到她身邊,見她神情略微慌亂,更加肯定南星刁難了她,皺眉對南星說:“我的未婚妻沒有招惹你吧,你為什么要為難她?”
湯米急忙抓住他的手,搖頭:“她沒有為難我!
她這一解釋,卻更加加深了趙奇對南星的誤會,開口說:“請你以后不要再接近我的未婚妻!
“好,我不會再接近她!蹦闲强粗显,不,看著湯米,說,“我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
湯米微愣,“姐”字在口,愣是咽了下去,沒有喊出來。
南星決然轉(zhuǎn)身,離開了這片綠蔭,深秋的風(fēng),讓人渾身冰冷。
她唯一的親人,讓她滾?墒牵辽僭谶@個世上,她還有親人。
南星走了很久才停下來,坐在花園涼亭的長板凳上,看著那被風(fēng)拂得亂晃的葉子,久久怔神。
邱辭找到她時,她的姿勢已經(jīng)僵了很久。
邱辭本來和黎遠在吃飯,接到林曼的電話就回醫(yī)院找她,只是去的是另一道門,以至于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這會看見她,還沒有松一口氣,看見她如石像呆坐,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讓邱辭覺得,南星并不開心,孤獨清冷,像是對什么都死心了。
他放慢腳步,緩緩走到她面前,低頭俯身,叫她的名字。
“南星!
南星微抬眉眼,看見是他,有些失神。她就這么看著他,看得邱辭都從她平靜的雙眸里看出了悲切。
巨大的悲傷讓邱辭的心也沉重起來。
“我見到趙奇的未婚妻了,湯米!蹦闲菬o比平靜地說,“那是我的堂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她許久才說:“她讓我滾。”
邱辭一愣。
“我沒有想過讓她跟我一起,背負(fù)這筆血債!蹦闲敲佳鄣痛,聲音更似有尖刀哽喉,話中帶血,“從我猜到她還可能活著的時候,我就只愿見她安好。那樣,我在這世上,至少還有一位至親!
邱辭怔然看著痛苦的南星,想安慰她,但此時說什么,都沒有用。南星心中的痛,已經(jīng)不是三言兩句就能夠安撫的了。
“我唯一的親人,卻讓我不要打擾她的生活,不愿再見我一面,甚至痛恨我,恨我奪走全族人的命!蹦闲钦坏乩^續(xù)說著,“她卻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南星。”邱辭低聲,“你沒有錯,也做得很好,問心無愧,就好。”
雖然他不知道她背負(fù)的是什么血債,也不知道她不斷去找眼睛是為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南星很努力地在找眼睛,幾乎沒有看見她停下過腳步。
這樣的南星,他不能接受別人指責(zé)她一分半點,不能。
南星垂著雙眼,聽著邱辭的話,雖然他的話不足以撫慰她的傷口,但南星至少不再那樣難受。她抬頭看著邱辭,太過專注,讓反應(yīng)過來的邱辭有些不自在。他偏了偏視線,又收了回來看她,說:“曼曼說你吃了一半就跑了,餓不餓,我?guī)闳コ詵|西!
南星搖搖頭。
“那你在這坐著,我也在一邊坐著!
說著,邱辭坐在了一旁,悄然無聲,只是靜靜陪著她。南星覺得這樣就很好,現(xiàn)在無論什么話,她都覺得多余。
終于找到南星的林曼遠遠看見涼亭上的兩個人,就要跑過去,跑到一半又收住了步子,氣氛好像不對。她想了想,沒有過去。
成洛加出院了,他和父母徹夜長談,說了許多話。他答應(yīng)他們,會珍惜自己的身體,不會再胡亂冒險,但他要出門,要去市區(qū),絕不會再留在家里。
成爸爸成媽媽答應(yīng)了。
然而能答應(yīng)多久,成洛加也不知道。
但至少這一次,誰都沒有歇斯底里,雙方妥協(xié)讓步,沒有再逼迫誰做什么事。
成洛加離院時找了一遍送別的人,連趙奇和湯米都在,卻獨獨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身影。成媽媽見他在找人,問:“阿洛你在找誰?”
“一個朋友。”
成媽媽略一想,不知為什么想到那個他樂意通話足足五分鐘的女孩,她差點就問出口那個朋友是不是叫南星,轉(zhuǎn)念一想這等于說自己偷看了他的手機,就沒開口。
林曼倒是好奇,難道成洛加喜歡南星?她有點不放心,問:“是南星嗎?”
話落,成媽媽心里的疑問得到了印證。趙奇倒是一頓,怎么,南星出現(xiàn)在這,是來探病的?她認(rèn)識成洛加?
唯有湯米的臉色,又在聽見那個名字后,蒼白了許多。
成洛加沒有答,只是最后還是沒有找到南星,他想,等他徹底好了,就去找南星,他迫切想再見她。
南星此時已經(jīng)在陶家店了,陶老板到底還是叫了保姆,只負(fù)責(zé)煮一日三餐,其余時候都不需要她留在店里。
所以南星剛回來就吃上了飯,她吃了一口就說:“比你做的好吃,以后都讓她做吧。”
“真的?”陶老板嘗了一口,“沒我做的好吃!
他忽然明白過來,南星這是捧保姆的廚藝,好讓他心甘情愿請保姆,不讓他做飯了。這孩子,說話總是這樣不直接,拐彎抹角的。他說:“你怎么不去編腦筋急轉(zhuǎn)彎。”
“我見到阿月了。”
陶老板頓時愣。骸澳显?”
“趙奇的未婚妻,湯米!蹦闲窍裨谡f著不相干的人,面無表情,也沒了悲痛之色,仿佛一切都過去了,不再重要,“她讓我不要打擾她的生活,我答應(yīng)她了!
陶老板登時生氣:“不要打擾?她是不是不知道你受的折磨!那些眼睛是白拿的嗎!”
南星看了他一眼,說:“不要生氣,你的病!
陶老板長長嘆了一口氣,說:“你太傻了,你們兩個聯(lián)手,總比你一個人孤軍奮戰(zhàn)得好!
“挺好的。沒有把她也牽連進來,知道她過上了安穩(wěn)日子,也挺好……”南星喑啞著嗓子說,“這是我虧欠她的,當(dāng)年祖父選擇了我,南月的心有多難受,我清楚!
“你活著有多難受,她清楚嗎?那是你祖父的選擇,也是你一輩子的重?fù)?dān),她如果能扛,那把機會給她,讓她扛!”
南星聽他越來越氣,終于皺起了眉頭,說:“你不要生氣,你再生氣,我什么都不會再說。”
陶老板怎么能不氣,他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了。他站起身就往外走,南星擰眉:“不吃了?”
“不吃了,澆花!”
“……”只吃了一筷子菜的南星看著小餐桌上的家常菜,又試著吃了一口,胃實在難受,也放下了筷子。
等陶老板澆花回來,發(fā)現(xiàn)菜都沒動。他走到南星房門前,敲敲門,想叫她出來一塊吃,他不生氣了。
但怎么都叫不出里頭的人,他從窗戶往里面看,被子微拱,南星分明在里面。
他忽然覺得不對勁,猛地撞門進去,迎面一股冷意撲來,屋里冷似冰洞。他的心一沉:“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