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七看著癱坐在地、哭聲壓抑的紅鸞,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蠱惑:
“紅鸞大人,統(tǒng)領(lǐng)讓我?guī)Ыo您的話是:‘活路從來不在逃避,而在刀光劍影之中!
紅鸞的哭聲猛地一滯,捂著臉的手指微微分開,露出一雙哭得紅腫卻驟然凝滯、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芒的眼睛。
“他說…活路…在刀光劍影中?”紅鸞的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卻透出一絲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
“是!贝唐哂昧c頭,將黎霧的原話一字不差地復(fù)述出來,聲音雖輕卻字字清晰:
“統(tǒng)領(lǐng)說,向天王請罪,非請勾結(jié)盜匪之罪,而是請擅作主張為維護(hù)天王尊嚴(yán)而行雷霆手段之罪。
將熔火之心、荊棘花谷乃至部分銳鋒之矛之事攬下來,承認(rèn)是您暗中引導(dǎo)所為,其他禍?zhǔn)乱桓磐谱鞑恢?br>畢竟,這許多禍?zhǔn)拢揪褪鞘潞蟮玫降南。?br>紅鸞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胸膛劇烈起伏。
承認(rèn)?主動去承認(rèn)那些足以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的滔天大禍?
這簡直是……瘋子才能想出來的主意!
“他這是讓我去送死!”紅鸞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尖銳,“武蘭天王何等人物?豈會被這種拙劣的把戲蒙蔽?承認(rèn)熔火之心是我指使?那可是……”
“那是侮辱過天王的人必須付出的代價!”刺七忽然挺直了腰背,模仿著黎霧那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語氣:
“天王雖未明言,但天王親衛(wèi)豈能容忍宵小之輩的污言穢語?
這本就是你的分內(nèi)之事!
只要您做的事,真的維護(hù)了天王尊嚴(yán),這便是您表忠心、立大功的絕佳機(jī)會!
統(tǒng)領(lǐng)大人還說了,不用害怕會被看透。
天王位居修羅星頂點,你的野心和貪婪在天王眼中并非毒藥,只要你有讓天王滿意的能力,這反而會成為優(yōu)點。
而且,在您眼中看似天大的麻煩,在天王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天王要的,是能替她分憂、替她出氣、替她震懾不敬者的刀!
不是一個只會哭哭啼啼、畏首畏尾的親衛(wèi)!
額,那個最后一句是小人補充的,畢竟我家統(tǒng)領(lǐng)也不知道您會哭。
刺七的話如同冰冷的錐子,狠狠刺入紅鸞混亂而恐懼的心。
她想起了武蘭天王那雙空洞、冷漠,似乎對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的眼睛。
想起了天王在聽聞那位伯爵嘲諷她時,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冰寒。
想起了天王軍中被狂沙傭兵團(tuán)“誤傷”后,天王那毫無波瀾卻令人窒息的沉默……
武蘭天王,真的不在乎嗎?
不,沒有人會不在乎,只是在‘取舍’!
武蘭天王奪下天王之位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增強(qiáng)實力上!
作為天王親衛(wèi),紅鸞知道天王面對的是什么。
異界神祇血神的侵蝕,稍有不慎,武蘭就將墮入萬劫不復(fù)之地,因此一些從前能讓‘武蘭’暴跳如雷的事,武蘭天王卻‘舍去’了報復(fù)的精力。
縱觀整個天王府,似乎沒有一人真的‘維護(hù)’天王的尊嚴(yán)!
并不是沒有忠心耿耿之輩,只是所有人都選擇了遵從天王之令,天王沒開口,就沒人敢去做。
當(dāng)然,這也并非天王府上下都是無能之輩,而是因為對武蘭天王的恐懼,再會賣殷勤的人也不敢擅做多余的事。
武蘭天王可是‘吃人’的主。
已經(jīng)有數(shù)千死囚被吸干了鮮血和生命力,那一具具被拉出天王府的干尸,足以讓勇者變成‘鵪鶉’!
也許,天王真的需要一把能夠自動攻擊的“刀”,只是天王不愿浪費時間和精力去打造。
但如果這把‘刀’自己送到天王眼前呢?
看到紅鸞神色瘋狂變幻,刺七突然拍了拍腦袋,小聲說道:
“差點忘了,統(tǒng)領(lǐng)還有話,他說您要是想更有把握,最好是在演技上突破一下,若是您自己都相信自己對天王忠心耿耿,您就算徹底踏上天梯了。
修羅星女子能繼承爵位的不多,能獲封爵位的更是罕有,或許您會成為其中一員。
紅鸞伯爵亦或是紅鸞侯爵!
哪怕是間接握著戰(zhàn)痕這把刀,子爵也是不配的。”
一股混雜著絕望、瘋狂、不甘和一絲…前所未有的野心的復(fù)雜情緒,猛地沖潰了紅鸞的理智。
她猛地抬起頭,臉上淚痕未干,眼中卻燃燒起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光芒。
“他說得對……”紅鸞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上了一種奇異的決絕,“我紅鸞,是武蘭天王的親衛(wèi)!維護(hù)天王尊嚴(yán),清除不敬之徒,本就是我的職責(zé)!”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抹掉臉上的狼狽,眼神變得銳利如刀。
“熔火之心、荊棘花谷、乃至銳鋒之矛…這些藐視天王者,俱是我紅鸞的死敵!
借‘義士’之手,施以懲戒!
天王若要處置,紅鸞…領(lǐng)罪!”
紅鸞的眼睛死死盯著刺七,仿佛眼前站的就是武蘭,或者是她自己!
刺七看著眼前氣質(zhì)陡變的紅鸞,心中升起一絲敬佩。
這女人,被逼到絕境后爆發(fā)出的狠勁,確實配得上統(tǒng)領(lǐng)的“刀柄”之說。
就在刺七心頭感慨之時,紅鸞突然抽出了長劍,對著自己的脖子就抹,鮮血噴的刺七滿臉都是,也讓紅鸞的戰(zhàn)甲染得更紅。
刺七差點沒被嚇?biāo),反?yīng)過來后立馬取出藥劑撲向紅鸞。
紅鸞一腳就把刺七踹了回去,感受到生命力流逝的不夠,對著自己的肚子又是兩劍,轉(zhuǎn)眼間整個人的氣勢都降了下來,進(jìn)入了重傷狀態(tài)。
刺七急了:“你干什么?有話好好說,別自殺啊!”
紅鸞沒有回應(yīng)刺七的話,依舊直勾勾的盯著他:
“我紅鸞,是武蘭天王的親衛(wèi)!維護(hù)天王尊嚴(yán),清除不敬之徒,本就是我的職責(zé)!”
熔火之心、荊棘花谷、乃至銳鋒之矛…這些藐視天王者,俱是我紅鸞的死敵......
紅鸞…領(lǐng)罪!
......”
刺七心頭升起一股寒意,腿肚子都開始‘擅自做主’了。
媽呀,這娘們不會是瘋了吧?
亞圣的的恢復(fù)力讓紅鸞沒過多久就回滿了血條,而紅鸞沒有猶豫,再次對自己揮出了長劍。
“我紅鸞,是武蘭天王的親衛(wèi)!維護(hù)天王尊嚴(yán),清除不敬之徒,本就是我的職責(zé)!”
熔火之心、荊棘花谷、乃至銳鋒之矛…這些藐視天王者,俱是我紅鸞的死敵......
紅鸞…領(lǐng)罪!”
......
刺七的腿徹底不受控制,一步步退向帳門,隨時做好了跑路的準(zhǔn)備。
而紅鸞就這么一次次對著自己揮劍,一次次重復(fù)著領(lǐng)罪之言!
可惜黎霧不在現(xiàn)場,不然一定會給這個場面下個定義。
自我催眠!
只不過如此獨到的自我催眠儀式,恐怕黎霧也會咋舌吧!
不知過了多久,紅鸞終于停了下來,而整個營帳內(nèi)已經(jīng)鋪滿了厚厚的血漿。
看到紅鸞的眼神銳利的宛如刀鋒,刺七慌忙說道:
“統(tǒng)領(lǐng)說,您想通之后,需盡快行動,在二天王的徹查令落到您頭上之前,務(wù)必先一步見到天王!”
“我這就下線,立刻去請見天王!”紅鸞重重一點頭,隨后頓了頓,眼中帶著孤注一擲的冰冷光芒:
“告訴你們會長和統(tǒng)領(lǐng),戰(zhàn)痕這把刀,我握緊了!
別讓我失望,不然我死也會拉他們墊背!”
刺七心頭一凜,躬身應(yīng)道:“是!”
看著紅鸞的身影不動了,刺七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不敢耽擱,立刻也選擇了下線,將紅鸞的決斷與警告,迅速傳遞回去。
黎霧聽著刺二轉(zhuǎn)述的消息,面具下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成了。”他輕聲道,聲音平靜無波。
下山虎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法一兄弟,紅鸞這…真去坦白了?武蘭天王能信?會不會…直接把咱們?nèi)u了?”
“賣?”黎霧輕笑一聲,眼神深邃:
“她若把咱們?nèi)u了,那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刀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會是立命之本,若是交出去,那就是別人的嫁衣了。
紅鸞若想成為‘刀柄’,就要頂住一切才行。
當(dāng)然紅鸞守不守得住,對我們并沒有什么影響。
刀已經(jīng)交到武蘭天王手中,換一副‘刀柄’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黎霧站起身,走到營帳邊緣,望向無盡深淵那晦暗壓抑的天空。
“虎哥,很快,我們戰(zhàn)痕的身份,就將迎來一次升華,天王的秘密部隊可比強(qiáng)盜之名好玩多了!
下山虎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發(fā)干。
他不知道‘法一’為什么會這么自信,但一路走來,這個法一的算無遺策,早已在他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只能選擇相信。
黎霧瞥了下山虎一眼,不動聲色的在腦海里問道:
“克魯魯,再問問,真有這么大的把握嗎?我怎么覺得有點懸呢,聽刺七匯報,那紅鸞好像精神出問題了。”
沒過多久,克魯魯?shù)穆曇粼诶桁F腦海響起:
“那些什么教授參謀說絕對沒問題,還有個那什么心理大佬還夸紅鸞呢。
說紅鸞無師自通的自我催眠方法會有奇效。
紅鸞可能是想要破而后立,卻達(dá)成了瀕臨死亡的心理暗示,遠(yuǎn)比催眠大師給她催眠更有效!
有各種軍事、心理等專家背書,黎霧頓時安心了許多。
雖然初計劃是他想出來的,但總覺得腦子不太夠用,不夠完善,所以搖人就是必須的了。
上百位專家蹲在大會議室,共同在修羅星游戲內(nèi)外的情報中梳理了三十幾個小時,幾個年紀(jì)大的差點就這么過去~
黎霧要是再不自信,那可就說不過去了!
下山虎終于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輕聲問道:“法一兄弟,你之前說讓我頂住,其實是逗我的吧,只要紅鸞頂住了,就不用我頂了吧?”
黎霧有些無語的看向下山虎:
“怎么?你是覺得紅鸞所謂的秘密通訊,真經(jīng)得起天王府的調(diào)查?
哪怕紅鸞的通訊號是匿名的,可一旦她失敗,你的資料估計不出一天就會出現(xiàn)在第三天王府!
下山虎咽了咽口水:“那我們…現(xiàn)在做什么?等著紅鸞的消息?”
“等個屁!”
黎霧轉(zhuǎn)過身,眼中閃爍著精芒,“讓兄弟們都滾起來,立刻趕往西城,在天王府有可能反應(yīng)之前,進(jìn)入試煉之地,進(jìn)入試煉之塔沖擊亞圣!
然后你嘛~
一會下線去安排一下家人,然后就別上來了,現(xiàn)實里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雖然面對天王府的通緝,你可能躲不了太久,但能少遭兩天罪是兩天罪。
你的角色我會安排人送進(jìn)西城。”
“明白了!”下山虎深吸了口氣,轉(zhuǎn)身大步走出帳篷。
下山伯!我下山虎來了!
營帳內(nèi)只剩下黎霧一人靜靜佇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暗域商會的徽章。
武蘭…希望你的格局,配得上我給你打造的這把刀。
第四天王府深處,彌漫著濃烈血腥之氣的修煉靜室外。
紅鸞褪去了所有華麗裝飾,穿著一身素白勁裝,披散著頭發(fā),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
她已在此跪了許久,天王正在修煉,一具具干尸在她眼前運走,恐懼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沖擊著她的神經(jīng),如同酷刑煎熬。
終于,武蘭天王的修煉告一段落,靜室大門打開。
一抹血色緩緩走出,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壓。
紅鸞身體一顫,立刻以頭觸地,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卑職紅鸞,罪該萬死!特來向天王請罪!”
空洞的聲音響起,冷的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罪在何處?”
紅鸞猛地抬起頭,淚水瞬間涌出,這一次并非演戲,而是恐懼與壓力下的真實宣泄,卻又被她強(qiáng)行轉(zhuǎn)化為“悲憤”:
“卑職罪在擅作主張!罪在聽聞三天王府爪牙......
身為天王親衛(wèi),捍衛(wèi)天王尊嚴(yán)乃卑職天職!
卑職一時被怒火蒙蔽,未能冷靜上報天王裁決,竟私下引導(dǎo)了游戲內(nèi)認(rèn)識的一伙強(qiáng)人,以天王府的名義,命他們秘密展開襲擊......”
紅鸞將頭重重磕在地上,砰砰作響:
“熔火之心工坊被毀、荊棘花谷遭劫、銳鋒之矛精英被滅…皆是卑職為泄心中之憤,為維護(hù)天王尊嚴(yán),暗中引導(dǎo)所為!
沒想到因此引發(fā)出更多的禍端,致二天王出關(guān),帝國高層震怒,恐會累及三王府。
卑職罪不容赦!請?zhí)焱踅底铮】v使萬死,紅鸞亦無怨言!”
血氣彌漫中一片死寂。
只有紅鸞壓抑的啜泣和額角鮮血滴落地面細(xì)不可聞的點滴聲。
良久,那冰冷空洞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似乎有了一絲極細(xì)微的變化,不再是純粹的寒冰,而是帶上了一絲玩味?
“哦?那些強(qiáng)人…手段倒是利落。”
紅鸞心中一凜,立刻道:
“是卑職該死!未能約束,手段過于酷烈!”
血氣環(huán)繞,一抹血色的裙角出現(xiàn)在紅鸞低垂的視線中。
“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