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笑了好半天之后，武先生方才止住笑意，問道：“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
“據(jù)老夫?qū)钜恍Φ牧私猓莻�重情重義的性格，既然知曉了你耗盡錢財收集詩詞的事情，怕是會真的寫出下闕來滿足你心愿吧�！�
岳將軍忽然神色變的恭敬，眉宇之間有著濃濃的敬仰，鄭重點頭道：“您老猜的沒錯，他確實是如此，當(dāng)場就給我寫了下闕，順手遞給我讓我收著……”
“他寫的時候宛如隨手一筆，任何人都以為只是隨意敷衍，然而當(dāng)大家看到詩句時，無不被他的絕世才華折服，果然不愧是詩仙，隨手一筆就是千古佳句�！�
“當(dāng)時，他笑吟吟的指著詩句跟我說：“鵬舉兄弟，滿意了沒，本帥很少專門給人寫詩，但是對你算是獨開特例，除了你，只有太上皇老爺子有過這待遇，便是我的妻子孩子，也沒有專門寫詩相贈�！�
“他還問我，知不知道為什么給我開特例，不等我回答，他便大笑一聲，說：而今國難當(dāng)前，狼族鐵蹄肆虐，我楊氏處于百萬兵鋒最前線，滿天下卻想著讓我抗住三個月……”
“他們需要時間逃跑，攜帶家資財富南渡，皇帝也好，世家門閥也罷，都是這么想的，也都是這樣干的�！�
“哈哈哈哈，所以朝廷發(fā)兵來馳援是應(yīng)該的，我楊某不欠情分，五大王爵昭告天下要資助我錢糧也是應(yīng)該的，我楊某同樣不欠情分。”
“但是唯獨你們，你們這些自發(fā)而來的人，無懼狼族百萬大軍，一往無前視死如歸，你們來幫我，楊某心有感激，認(rèn)這情分……”
岳將軍說到這里，輕輕吐出一口氣，神情回憶道：“當(dāng)時楊大帥說完這番話后，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語氣忽然變得鄭重，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語重心長對我說：鵬舉兄弟，你有精忠報國之心，將來也許有一天，我們會成為死對頭，但是今天，你是我楊一笑的麾下，你攜帶家丁部曲來我軍中，為了楊氏抵抗狼族出一份力，這份深情厚誼，僅憑軍功難以酬謝，因為你我心里都知道，你打完仗之后一定會離開楊氏。所以，我給你寫一首詩，獨開特例，專門給你�！�
岳將軍說到這里，眼眶隱隱有些泛紅。
武先生沉默半響，臉色若有所思：“楊一笑此子，看人有伯樂之能，或許他那時候便已看出，你岳將軍是個大帥之才。”
岳將軍卻神情神往，臉色有濃濃回憶：“這世上的大帥，岳某只認(rèn)他一人。無論今后是敵是友，也無論是不是刀兵相向，但是在岳某心里，岳某永遠(yuǎn)忘不了那一段日子，我曾是他麾下的一個將軍，我曾在他的指揮下和外族征戰(zhàn)�！�
武先生目光幽幽，盯著岳將軍看了良久，鄭重提醒道：“此一時，彼一時，岳將軍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楊氏并不恭順陛下�！�
岳將軍苦澀的長吐一口氣。
武先生忽然問道：“那首詩詞的下半闕是什么？岳將軍何不念給老夫聽聽。全闕都念一下吧，老夫已經(jīng)很久沒聽過詩仙的詩詞了�！�
說著一停，頗為遺憾又道：“自從他崛起之后，已經(jīng)封筆不再寫詩，或許在北地養(yǎng)老的太上皇還有機會，可以讓他獨開特例專門寫上一兩首，除了太上皇之外，天下已經(jīng)無人能觀睹楊一笑的詩句�！�
“所以，老夫真的很好奇，他專門給你寫的下闕，必然會千古的佳句�！�
岳將軍點點頭，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后，無比鄭重的念誦出來。
男人何不帶吳鉤，
收取幽云十六州。
勸君暫上凌云閣，
若個書生萬戶侯？
武先生捻須品味良久，滿臉都是贊嘆感慨之色，由衷道：“詩句悠然，不乏霸氣，最主要是意境之中的鼓勵和厚望，他似乎期待著你有軍功名動天下的一天�！�
岳將軍雖然是武將，但同時也是個讀書人，聞言輕聲喃喃道：“岳某也能感受到大將軍對我的厚望，甚至還能感受到他對我的挽留，可惜，岳某最終還是離開了他的麾下。”
武先生沒有插話打斷，任憑岳將軍陷入回憶的自責(zé)，足足良久之后，方才溫聲相勸：“自古英雄，惺惺相惜，他明知你有離去之心，仍然在你離去之時不設(shè)防備，在老夫看來，這便是放任你隨心而行�！�
“說實話，老夫?qū)钜恍︻H為糾結(jié)，無論從才華方面，還是從機謀方面，乃至重情重義，以及胸懷蒼生，任何一點拿出來，都能讓老夫贊賞�！�
“岳將軍或許不知，老夫當(dāng)初曾吃過大虧，那是陛下還是康王，奉命出使草原議和，卻在涇縣停留，想要折服于他。當(dāng)時老夫身為殿下謀士，自然要和他有所爭鋒……”
“爭鋒的細(xì)節(jié)，老夫不欲多言，無非是你來我往，各施攻心之計，老夫和陛下輸?shù)暮軕K，現(xiàn)在想來他贏的也不踏實，原因是那是他在硬撐強勢，只不過成功騙過了老夫和殿下而已。時至今日，老夫仍舊難以忘懷，那一夜他獨自送殿下回營，唱的真是好一出空城計啊�！�
“不但唱了空城計，而且順手用了一手挑撥離間……”
“陛下是老夫從小教大的，說是情同父子也不為過，然而楊一笑一句輕飄飄的調(diào)撥，直到現(xiàn)在恐怕還在陛下心里有陰影。”
“甚至就連老夫，至今也逃不出陰影，每每遇到困難之時，總是忍不住心生退卻，每每總是想著能去涇縣楊氏落腳安享晚年，因為當(dāng)初楊一笑的調(diào)撥就是答應(yīng)我去安享晚年�！�
武先生說到這里，目光直視著岳將軍，語重心長的鄭重告誡道：“這個人，很擅長攻心，老夫被他攻了一次，時至今日還掛念著去他那里養(yǎng)老，而你岳將軍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是背嵬軍堂堂大帥，卻因為他的一首詩而心懷愧疚一直掛懷……”
“故而老夫不得不勸解岳將軍一句，小心，小心了，而今已經(jīng)是各為其主的局面，岳將軍應(yīng)該早早破掉他的攻心才是。”
“以岳將軍的見識，不需要老夫多言，你心里怕是早就明白，楊一笑終有一日會反叛。朝廷與他，終有一戰(zhàn)�！�
“所以，老夫才會問你，有沒有信心，打贏他的楊家軍�！�
話題又回到了最初。
岳將軍嘆了一口氣，深知武先生已經(jīng)看出他的意圖，剛才他用回憶的方式，顧左右而言它的扯開話題，然而武先生假做傾聽之后，順嘴幾句話又把話題扯了回來。
到底能不能打贏楊氏軍隊？
這個話題終究是避無可避。
岳將軍知道，他今天不答也得答，因為，這問題很可能不是武先生問的，而是武先生背后之人，也就是當(dāng)今的南云陛下。
岳將軍自幼被母刺字，家教便是要精忠報國，然而此時他心里卻很痛苦，生平首次對報國產(chǎn)生了疑惑。
一邊是代表國家的朝廷和陛下……
一邊是他敬仰和佩服的楊一笑……
當(dāng)初在楊氏軍中效力，可以說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一段從軍經(jīng)歷，雖然每天要和狼族廝殺，時時刻刻都有城破戰(zhàn)死的危險，然而如果現(xiàn)在讓他選擇的話，他仍舊無悔于當(dāng)初的那一次選擇。
岳將軍沉默了良久。
武先生很耐心等候。
終于，岳將軍苦澀一聲：“武先生，咱們繼續(xù)吧，方才岳某說過，要跟您聊聊在楊氏的經(jīng)歷和見聞，您老也說過，人老了就喜歡聽點新鮮的，那么，咱們繼續(xù)聊，可否？”
武先生伸出手，輕輕摩挲岳將軍額頭，宛如老父親一般，聲音帶著愧疚：“老朽心里明白，讓你必須做出回答是個折磨，像你這般心性忠厚者，回答這種問題確實太難受，然而，你我畢竟效忠的是陛下啊�！�
“既然你不愿意明言，而是想通過訴說經(jīng)歷和見聞的方式，那么，便依你，老夫能聽出多少，就聽出多少，事后去向陛下回稟時，罪責(zé)由老夫承擔(dān)了便是……”
岳將軍心中感激，起身恭敬行了一禮。
然后，他以經(jīng)歷和見聞的方式，緩緩訴說心中所想，順帶說出了朝廷兵馬和楊氏精兵的差距。
“這世上，不存在能打贏楊氏的軍隊……”
岳將軍僅僅才第一句話，就讓武先生不由自主皺眉。
天下無敵么？
也許真是的！
但是，古往今來豈能有一直天下無敵的軍隊？
只不過武先生沒有開口質(zhì)疑，而是選擇繼續(xù)耐心的傾聽，他心里有種預(yù)感，岳將軍不會再轉(zhuǎn)移話題，這一次絕對會說出原因，為什么認(rèn)為楊氏天下無敵。
……
【回應(yīng)大家最關(guān)注的問題，沒錯，岳將軍就是你們猜測的那一位，精忠報國，含冤而死，宋代歷史上讓我們后輩最感覺憋屈和憤怒的一位英雄，岳飛，字鵬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