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發(fā)生的事，注定要在整個天下造成轟動。
一棵歪脖子，吊死幾十人，以至于樹干被壓斷，收尸之時動用幾十口棺材。
事情真的很轟動！
哪怕這事發(fā)生在平頭百姓身上，同一時間死這么多也會引發(fā)不小波瀾，更何況今天死的并不是百姓，而是自古以來號稱和皇族共治天下的世家。
能到達(dá)門閥級別，意味著族支綿延！
勢力之龐大，籠罩?jǐn)?shù)個州。
并且門閥之間相互通婚，共同形成龐大的階層，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動則可以讓整個天下顛覆。
然而，今日，堂堂一個門閥的掌權(quán)者，全族所有的老年中年甚至一部分青年，凡是屬于族支上層之輩，竟然全都主動向百姓賠命而死。
如此駭人聽聞之事，豈能不讓天下轟動。
隨著事件傳播，等到傳開之時，當(dāng)今天下各方勢力，必然都會在心中生出驚悚。
大唐皇帝夠狠啊，僅憑威壓便可逼著一家門閥赴死，最關(guān)鍵的是既沒動兵也沒下旨，自始至終都是這家門閥主動抉擇。
而這一事件的發(fā)生，對士族階層而言不是好事，開了個不好的開端，從今往后有了參照的例子。
如果想要歸附大唐，是不是就得學(xué)一學(xué)周氏？
如果不想歸附大唐，那只能撤離大唐的國土！
然而，即便是門閥級別也不愿意舍棄故土，哪怕家大業(yè)大，離開故土就意味著一切要從頭！
雖然撤離之時可以帶走龐大的財富，但是再大的財富都是所謂的浮財，古代以田為本，乃是農(nóng)耕社會，如果門閥拋棄故土的田產(chǎn)遠(yuǎn)走他鄉(xiāng)，意味著從此之后會變成無根的浮萍。
也許，可以投靠聯(lián)姻的親戚……
但是，親戚本就是門閥階層……
同一階層之間，即便聯(lián)姻也是為了利益，偏偏天下的利益是有數(shù)的，任何一個門閥都不愿意分享給人。
所以一旦有外來親戚投靠，當(dāng)?shù)氐拈T閥首先想到的是入侵，也許表面上會親切接納，然而背地里必然想辦法動手段準(zhǔn)備侵吞。
故而，拋棄故土的門閥很難在別處扎根！
中原任何一州，都有門閥盤踞，那是人家祖祖輩輩經(jīng)營之地，豈能輕輕松松的拿出來分享。
太上皇老爺子早就教過楊一笑……
自古以來利益之爭必然不死不休！
門閥階層雖然同屬于同一個利益群體，但是這個利益群體內(nèi)部之間的爭斗卻很激烈，甚至，堪稱殘酷。
因此，自古以來的門閥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撤離故土的。
這也就意味著一個不爭的事實會存在，以后大唐每次擴(kuò)充版圖必然有門閥選擇留下。
……
周氏的選擇，沒人能在現(xiàn)在給出正確與否的判斷，但至少現(xiàn)在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那就是大唐帝王似乎認(rèn)可了這一家。
日光浩浩之下，京口城外官道，由于所有的族老向百姓賠命，終于讓百姓放下戒備走向了粥棚。
這是古往今來很難見到的一幕……
只見，百姓們的臉上明顯還帶著恨意，只不過，卻已經(jīng)愿意端著碗筷領(lǐng)取施粥！
而那負(fù)責(zé)施粥的一方，則是由周氏的年輕一代親自動手，其中甚至有十來歲的少年，跟在哥哥們身邊忙前忙后。
每當(dāng)一個百姓領(lǐng)取施粥，所有的周氏少年便會彎腰行禮，以一種歡喜而又釋然的語氣，向吃粥的百姓說一聲感謝。
“大叔，謝您吃粥，助我周氏善行，可以償還罪孽�！�
“大嬸，謝謝您，周氏從此以后，每天都有施粥讓您領(lǐng)，記得來吃啊，千萬不要餓肚子，田地勞作很累，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
“呀，這個小妹妹，你別吃的這么急，太急會燙到嘴巴呀�！�
“來，周家哥哥幫你吹一吹氣，等粥涼一些，讓你吃個飽……”
“小寶寶，謝謝你，謝你允許我抱，償還我們周氏罪孽……”
各種各樣的感謝，對一個一個百姓說出，周氏少年用他們的真實行動，讓所有百姓漸漸在心里認(rèn)可。
……
不遠(yuǎn)處的歪脖樹下，停放著幾十口棺材！
而在棺材的旁邊，每一口邊上都跪著幾個周氏孩童，他們是給長輩收尸的孫兒，但是收尸之時不允許任何人哭。
這個嚴(yán)苛的命令并非楊一笑所發(fā)，反而是周氏活著的年輕一代自己定的，他們嚴(yán)令告訴族里的孩童，任何人都不能在棺材面前哭。
哭，就意味著心里有恨！
如果有恨，可能就有報仇之心！
所以，不準(zhǔn)哭！
他們周氏全族的族老主動赴死，要讓大唐帝王看到他們的心甘情愿，倘若小孩童哭泣引起皇帝陛下誤會，豈不是周氏族老的犧牲全都白費了……
能有如此決斷，倒讓楊一笑頗為高看一眼，再加上周氏孩童乖巧跪著，終于算是觸碰了他心中的一抹憐憫。
于是，在旁觀良久之后，楊一笑總算是有所表態(tài)，他微微招手示意周氏一個少年上前……
“朕看今日之事，前前后后都是你在領(lǐng)銜，那么朕是否可以認(rèn)定，你便是周氏新一代的族長？”
“清晨那會時，是你第一個走出粥棚……”
“為了打消百姓的顧慮，你第一個向百姓磕頭！”
“也是你第一個跪在地上，告知百姓你們周氏的決定，而在你的高呼之中，所有族老穿著縞服前來，這意味著，族老們那時候已經(jīng)開始聽你的命令�！�
“此后，你周氏全族的老輩向百姓賠命而死�！�
“這幾十個小童，穿著喪服來收尸，朕聽到你在叮囑小童，甚至是嚴(yán)厲的發(fā)出命令，你跟孩子們說，不允許他們哭�！�
“由此，朕更加確定，你這個少年，便是京口周氏從今往后的新族長�！�
“朕這么猜，可有猜錯么？”
面對楊一笑的一番問詢，眼前少年恭敬跪地行禮，肅然回答道：“啟稟陛下，確實如此，草民周承恩，以后是周氏的新族長！”
說著小心翼翼仰頭，稍微補(bǔ)充了一句，又道：“草民這個名字是新改的，改的時間乃是昨夜之時，由我周氏老族長親自寫下名字，列在了京口周氏新族譜的第一頁。”
“所以，從昨夜開始，周氏和過往切斷，一切都將是從頭開始�！�
“草民帶領(lǐng)家中各支，從此承受大唐恩典，因此，改名周承恩！”
楊一笑微微點頭，然而卻語氣饒有深意，目光俯瞰跪著的少年問道：“但你們有沒有想過，也許朕并不打算接納爾等，雖然朕會寬恕周氏，但卻不會接納認(rèn)可……”
“你既然被選作新族長，應(yīng)該是個聰慧之輩，那么，也應(yīng)該能明白朕這個說法有何區(qū)別�！�
“寬恕可以，接納很難，而朕，未必會接納爾等！”
“如此一來，你周氏全族的族老豈不是白死了……”
楊一笑這一問，顯然是刻意在問心，他很想看一看，這個周氏新族長會不會驚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