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瘟的神情緩和下來,沖著武清風點了點頭。
他忽然上前幾步,身軀幾乎貼著武老頭,沉聲道:“此次允許你回來,是我們陛下的恩典,同時,也有我這個天子衛(wèi)首座的一番心思……”
“早先就跟你說過,我們陛下賞識岳鵬舉,但是此人的性子太頑固,說他一句迂腐也不為過!”
“他竟然寧愿死在你們南云的天牢也不愿意接受搭救!
“這三個月以來,我做過數(shù)次安排,無論是動用臨安城內(nèi)的天子衛(wèi)暗諜,又或者威逼利誘你們南云某家頂級門閥在朝堂上奔走,甚至,我連預留在你們南云皇宮里的手段也用上了,可惜啊,最終的結(jié)局仍是他自愿被關(guān)在死牢里!
“不是趙構(gòu)不肯放他活命……”
“也不是搭救他的各路人馬不夠盡心……”
“是他自己,心如死灰,他自己不愿意離開死牢,他是自己想要死在天牢里!”
“所以,武老頭,咱們這種人之間不需要彎彎繞,直說了吧,這就是你有機會回歸南云的交換條件!
“我們大唐允許你這種有威脅的人物回歸,肯定是要收到相應價值的好處才可以,因此,你不能白回……”
“你作為南云的太傅和帝師,應該有權(quán)利進入天牢之內(nèi)探監(jiān),到時候應該怎么說怎么做,以你武老頭的精明應該一點就透。”
果然!
武先生緩緩點頭:“不錯,老夫確實知道該怎么做,你們洪武陛下賞識岳鵬舉,但是岳將軍現(xiàn)在卻一心赴死,因此,你們讓老夫去勸說他放棄這份死志,對不對……”
劉伯瘟也點點頭:“只要你能做成這件事,咱老劉可以跟你打個包票,以后,我不再盯著你,整個大唐的天子衛(wèi),也不會再暗中監(jiān)視你,如何?”
“再給你吃個更穩(wěn)的定心丸!”
“我們陛下說了,武先生的去留隨意,如果武先生想留在南云不走,那就允許他留在南云不走!
“武老頭,咱們就事論事,雖然我們陛下的名聲在上層圈子里有些臭,但是他這人在對待你這種人物的時候從不撒謊,對不對?總是有一說一,既然放下話來那就意味著決議。”
“因此,你確實可以回歸了。”
“就如我們陛下所言,只要你自己不愿意離開南云,那么,我們大唐這邊絕不會動用任何手段再針對你!
面對劉伯瘟的這一個定心丸,武先生不知為何忽然默然下去。
足足良久之后,武先生也沒有接這個話茬。
他反而問起關(guān)于規(guī)勸岳將軍之事,且是神情極為憂慮的鄭重問道:“如果老朽說服不了岳鵬舉呢?畢竟老夫當初也只是和他同殿為臣而已,私下里的交情并不深厚,偶爾甚至還曾出現(xiàn)過爭執(zhí)!
劉伯瘟似乎早有預料,笑呵呵的大有深意,淡淡道:“如果你也規(guī)勸不成,我們還有最后一招!”
他說著伸手一指,指著遠處站在人群里看熱鬧的楊一笑,道:“比如安排一個機會,讓我們陛下現(xiàn)身一見,陛下如果也規(guī)勸不成,陛下自己就會放棄了,那樣的話,我老劉就不用再忙活了……”
“讓你們皇帝親自去規(guī)勸?”
“他愿意進入我們南云的天牢嗎?”
武先生明顯驚喜起來,眼神的深處閃爍一絲銳利。
老劉頓時呸了一聲,深深看了武先生一眼,直接戳穿心思道:“你想的美,天牢那種地方何等兇險,只需要預先埋伏十個刀斧手,能把黃老太監(jiān)那種高手砍成爛泥……”
“如果我們陛下進去,他還有活著的機會嗎?”
“地點選在岳將軍的家中吧,你如果說服不成就把他送回家!
武先生明顯失望,果然他真想待著機會安排刀斧手,可惜瞬間就被劉伯瘟戳穿,畢竟聰明人之間很難相互上當。
既然被戳穿,他這種人物便不再糾結(jié),而是重提剛才的話題,微微皺眉沉吟開口道:“地點安排在岳鵬舉的家中,意味著老夫至少要做到勸他離開天牢的程度,哪怕他仍舊死志,但至少愿意離開牢籠再死……”
“但是,你方才已經(jīng)說過他的情況,是他自己不愿意,是他自己想死在天牢里!”
“這樣一來,豈不是老夫根本無法成功!”
老劉的眼神瞬間陰沉下來:“這我不管,總之你自己想辦法,我劉伯瘟不妨跟你明言,這件事在我看來根本無所謂,那個姓岳的死不死,我劉伯溫一點不在乎……”
“但是,我們陛下在乎!”
“所以,我劉伯瘟就得為陛下的在乎而操勞。”
“讓岳鵬舉成為麾下的將帥,這是我們陛下的一番心愿,如果我們陛下的心愿無法達成,我可不敢保證此次的議和會成功……”
老劉說著一停,眼神更加陰森:“你武老頭應該清楚的很,大唐只需要一日時間就能攻破臨安,哼哼,你們這座所謂的南云京師可比不上曾經(jīng)的京師汴梁!
武先生仰天一聲嘆息,聲音明顯帶著無力之感:“五百門紅衣大炮,十幾萬精銳兵馬,打頭的是先登營,緊跟的是陷陣營,還有神武軍,還有神機營,你們大唐的所有精銳全都匯聚此地,破城豈需要動用一日的時間……”
他忽然整理一下衣衫,隨即故意發(fā)出一聲大笑引人注意,然后,揚聲開口道:“老夫武清風,于唐國歸來矣!
抬腳邁步,走向前方,很顯然,這位南云太傅要趁機回歸南云的官員隊伍。
但是劉伯瘟卻心知肚明,武老頭已經(jīng)答應了去勸岳將軍。
想要去勸那位將軍,就得進入南云的天牢,所以這位太傅首先要拿回他身為太傅的權(quán)利,然后才能依仗著手中的權(quán)利在天牢之中隨意進出。
“他依舊還是心在南云……”
“對我大唐而言終究是個威脅……”
老劉目送武老頭的背影,眼神的深處漸漸閃爍殺機。
天下三大智者,他,武清風,耶律楚材,如今已經(jīng)兩人歸于大唐,但是智者交鋒從來不能用二比一作為定論,任何一個智者,都可能威脅一國。
如果最終武老頭仍舊不愿意歸心的話。
哪怕楊一笑再怎么不想殺人,劉伯瘟也會悄悄的動手段弄死。
……
南云迎接大唐使臣團的場面終于到了最重要一步。
在禮部尚書的第三次跪地恭請之下,大唐使臣團正使的馬車車簾子終于被掀開。
年僅九歲的小虎頭,小小的身軀從車中走出,雖然面對的場面隆重,雖然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人,然而這小家伙畢竟見識不凡,尤其是從小深受各種教導和熏陶,因此,一點也沒有表現(xiàn)出怯場的情況。
他小小身軀站在車上,旁邊是持刀守護的崔寒山,突然,大唐兵馬齊齊單膝跪地,數(shù)萬聲齊喝,震的天地都在發(fā)顫。
“此為我大唐皇長子,使臣團正使,云朝官員,速速拜見!”
速速拜見?
我們哪敢不速?
沒看到我們已經(jīng)連續(xù)三次跪地恭請了嗎?
對面的云朝官員無不滿心憋屈,然而在聲音隆隆的萬軍呼嘯中不敢有一絲不滿,連忙全體大禮參拜,齊齊對小虎頭表示恭迎。
小虎頭謹記老劉的叮囑,表現(xiàn)出一副冷然高傲的姿態(tài),小小身軀站在馬車之上,宛如一條稚龍在俯視塵埃。
不遠處的圍觀百姓這時也全都跪了。
有不愿意跪的則是盡力躲遠以免被治罪。
楊一笑夾雜在人群中,也朝著遠處走出一大截,他身為當?shù)娜丝隙ú荒芙o兒子下跪,所以只能裝作不愿意向大唐低頭的南云文人,躲遠點,免得鬧笑話。
這所有人之中,有一雙聰慧的眼睛一直在滴溜溜轉(zhuǎn)動,盯著楊一笑一直在看,小小臉蛋上全是猜測。
終于,這雙聰慧眸子的主人忍不住開口問出聲來,只不過,這個聰慧的小乞丐把聲音壓的很低,明顯擔心被人聽見,所以幾乎貼著楊一笑的耳朵在發(fā)問……
“那是你兒子,對不對?”
“顧大叔跟我說,大唐使團之中有兩個大人物,一個是正使皇長子,身份是眾所周知的高貴,但是,另一個人的身份更高貴!
“我是個沒見識的小乞丐,不懂大人物的高貴有何區(qū)別,但是,我猜這世間能比皇子更高貴的人不多,如果有,頂多只有兩個,一是父親,二是母親!
“您是男子,必然不是母親,所以,您是大唐皇長子的父親,對不對?”
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小乞丐啊。
楊一笑心里感慨一聲,對顧老大選的這個向?qū)О导淤澷p。
有這個小女娃帶著他在南云京師游逛,必然能對親歷底層之事收獲極大,最重要的是,這女孩兒聰慧,小虎頭呢,則是略顯愚笨,作為一個當?shù)娜,看到聰慧女娃娃肯定要替兒子想一想?br>
于是,他對這女孩的笑意特別溫和。
“丫頭兒,你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了吧,那么,你想不想重新享受享受父愛呢?”
“有父親疼愛的孩子,會非常非常的幸福,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