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jié)束飛空艇平臺上的迎接儀式之后,后續(xù)的歡迎宴席在金薔薇宮中開始了。這個古老王國的尊爵貴胄們歡聚一堂,在懸掛著水晶燈和鑲金綢幔的“雄鷹大廳”中盡享美酒佳肴,他們在席間推杯換盞,既熱情又恪盡禮儀地與那些能為自己帶來更多利益的權(quán)貴們加進感情,而每一位列席的貴族又隨時關(guān)注著站在長廳盡頭的那名身穿藍紅兩色制服的皇家近侍,每當(dāng)近侍念出一個家族名號,就會有至少一位貴族起身來到高臺前,對凱旋而歸的公主殿下和那些戰(zhàn)功赫赫的百戰(zhàn)騎士致以敬意——他們把酒杯高高舉過頭頂,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把維羅妮卡的所有封號念誦一遍,每個人都笑逐顏開,就好像他們真心為這位騎士公主的安全回國感到高興似的。
在王國西境的那場失敗似乎被人遺忘了,暗影叢林里一片潰爛的防線也無人提起,貴族們異口同聲地用“凱旋”來描述今天的盛況,雖然從某方面看,帶領(lǐng)騎士團穿越整個混沌之地、從黑暗深處帶來至關(guān)重要的前線情報、協(xié)助西境堡壘擊退魔物大軍的幾項壯舉也確實足以令人稱道,但這種榮耀究竟是否是那位騎士公主所想要的,就不得而知了。
郝仁從一開始就不適應(yīng)這種看似熱烈但實際上毫無溫度的宴席,所以看了一會發(fā)現(xiàn)沒自己什么事之后他就提出要去大廳外面透透氣,魯?shù)婪蛉里@然是以為這位來自千年之前的守護者不太適應(yīng)一千年后的這個陌生環(huán)境,所以很痛快地欣然應(yīng)允:本來今天的宴席主要還是為了迎接維羅妮卡和騎士團,“古代守護者”算是個意外出現(xiàn)的角色,國王陛下已經(jīng)在頭疼對這位古代戰(zhàn)士招待不周的問題了,此刻看到守護者無心這些貴族秩序,他當(dāng)然樂得高興。
雄鷹大廳的嵌銀橡木大門在身后合攏,四周圍一下子就安靜下來,郝仁在侍衛(wèi)的指引下來到露臺,深吸一口秩序之地的潔凈空氣——白城位于大平原的中央,來自南部的濕熱空氣和北部的冷冽寒風(fēng)都被群山和森林所擋,平原腹地的氣候因而相當(dāng)宜人,夜晚的微風(fēng)略有些涼,帶著恰到好處的水汽,一次深呼吸便令人心曠神怡。
城市仍然燈火輝煌,繁華的白城有著這片大陸上最豐富的夜生活,郝仁看到下方的主城區(qū)有好幾處較大的花火集市,一些地方似乎仍然延續(xù)著白天未完的慶典活動。他收回視線,目光又落在身旁那些精致的白石立柱上:這些古精靈風(fēng)格的石柱支撐著露臺上方的一圈石質(zhì)環(huán)梁,環(huán)梁上纏繞著怒放的薔薇和某種不知名的異界植物。在視線所及之內(nèi),能看到的要么是在和平中歡慶的人群,要么是精致奢華的裝飾,這些東西與他在混沌之地的經(jīng)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讓人難以想象這個世界一萬年來一直在無止盡的戰(zhàn)爭螺旋中沉淪——這個科洛世界與他見過的每一個“末日孤境”都不一樣,這種區(qū)別的原因乍看上去似乎是目光短淺的醉生夢死,但想到老騎士莫里安在飛空艇上說過的話,郝仁又覺得不全是這樣。
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郝仁轉(zhuǎn)過頭,看到了一頭紫發(fā)的維羅妮卡——這位公主殿下終于換掉了她那身血跡斑斑的騎士鎧甲,穿上一身華麗的淡藍色公主長裙,連一頭長發(fā)都被侍女仔細地梳理成貴族少女常用的發(fā)式,看上去整個人都似乎換了個風(fēng)格。但看到這位公主殿下朝這邊走過來的氣勢時郝仁就知道對方的畫風(fēng)其實壓根沒變:維羅妮卡大踏步地朝這邊走來,那件華麗繁復(fù)的長裙就好像一團累贅的破布般被她踢來踢去,能穿著如此華服走出急行軍的氣勢來,大概也就她了。
“守護者大人,”維羅妮卡虎虎生風(fēng)地來到郝仁面前,隨意開口道,“您怎么出來了?”
“有點悶,”郝仁笑笑,“出來透透氣。你怎么也出來了?”
“惡心,”維羅妮卡露出個夸張的表情,“好不容易等他們奉承完了,我趕緊找個機會溜出來。這件該死的裙子快把我逼瘋了,真不知道我妹妹是怎么能每天穿著這種衣服走來走去的——它比永冬霜雪衛(wèi)隊的鱗片鎧還難對付!
郝仁也算是知道了這位公主殿下的脾性,反正他遇上過的公主也沒一個畫風(fēng)正常的,所以這時候只是一笑置之:“看樣子你挺不喜歡那些貴族的。”
“他們說我是凱旋而歸,”維羅妮卡皺了皺眉,“但我知道邊境發(fā)生了什么。一整個軍團幾乎除名了,我聽說零零散散撤回來的士兵整編之后不足兩個大隊,那明明是一場敗仗!
“在和混沌的戰(zhàn)爭中,只要活著回來就算勝仗,而活著回來的同時還沒有讓混沌越過秩序壁壘,那就算得上是大勝,”郝仁回憶著莫里安爵士跟自己說過的話,用這個世界的俗語答道,“‘但凡歸鄉(xiāng),就是凱旋’,你們不都這么說么?”
“我知道,”維羅妮卡嘆了口氣,“而且我也知道那些貴族……其實他們并不蠢,他們當(dāng)然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這就是他們的職責(zé)。他們必須維持一種向上的氣氛,讓人民相信我們的王國仍然強大,哪怕有朝一日真的壁壘崩塌,他們也有責(zé)任保證每一個人都是在吃飽最后一頓飯之后赴死的。就如寇德人說的:美酒飲入肚中,總比灑在地上好!
郝仁笑了笑:“倒是挺有道理!
維羅妮卡聳聳肩:“是啊,挺有道理,可惜我并不喜歡這番道理,我覺得自己更像是個軍人,軍人打勝仗才值得慶賀,而不是灰頭土臉地逃回來。”
“真不像公主該說的話!
“你的口氣真像我的父王,”維羅妮卡轉(zhuǎn)過頭,看著因為多云而無星的夜空,“不過也是,你是一千年前的古人吶!
郝仁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之后,他趕緊從隨身空間里摸出幾張紙遞給維羅妮卡:“我已經(jīng)跟你的父王說過了,他同意動用王國的力量幫我找人,讓我把這些資料交給你就可以,你拿去看看吧!
維羅妮卡馬上把那幾張紙接了過去,她早已萬分好奇“古代守護者”口中那位仍然活躍在這個世界上的“老朋友”是何等人物了,這時候也表現(xiàn)的分外積極。她很清楚,古代守護者的朋友自然是另外一位守護者——能從上個世代存活至今的戰(zhàn)士,無論如何不會是泛泛之輩,如果王國境內(nèi)真的隱居著這樣一位大能,那么能借著古代守護者的名義將其請出山的話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但等她展開那幾張紙之后就有點愣住了。
幾張紙上都印著精美的人物肖像畫——這么精致的肖像畫倒不稀奇,煉金師們制造的小玩意兒就能印出類似的東西,但肖像畫上的人可有點莫名其妙,第一張紙上是一位留著黑色短發(fā)、笑容燦爛、正坐在沙發(fā)上吃瓜的少女,少女身上完全看不出“古代戰(zhàn)士”的氣質(zhì),倒更像是個古靈精怪的鄰家小妹;第二張紙上似乎仍然是她,但其腦后卻變成了一頭銀白長發(fā),頭上還長著一雙三角形的狼類耳朵,身后竟然還有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她站在不知名的曠野上,正出神地盯著天空一輪圓月,氣質(zhì)超然。
如果說第二幅圖的變化還能想象,那第三幅圖就有點匪夷所思了,第三幅圖上……
是一只巨大的狼……也可能是狗,因為維羅妮卡沒見過一只狼可以笑成這樣的。
雖然說來有點失禮,但維羅妮卡愣是從一頭犬科生物的臉上看出了一種發(fā)自肺腑傻樂的表情……
“這些……”公主殿下抬起頭來,用探尋的目光看著郝仁。
郝仁點點頭:“三幅畫都是她——我不知道她會以什么形象出現(xiàn)在你們面前,只好把她的三個形態(tài)都列出來。哦對了,第三幅圖上缺個參照物,你交代一下,那個白色大狗……狼的高度大概相當(dāng)于從這兒到下面那座小陽臺的高度。”
維羅妮卡目瞪口呆:“……三個形態(tài)?!”
隨后她又看了一眼下面的陽臺,更是失聲驚呼:“如此巨大!!”
“嗯,”郝仁點點頭,“她有三個形態(tài),面對不同的敵人,她可以發(fā)揮出相當(dāng)于平常五倍到十倍的力量,但只有前兩種形態(tài)時她具備和人交流的能力!
“難道第三種形態(tài)她會失去理智?”維羅妮卡的表情格外混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接受了這三種形態(tài)的說法,而且還能順著這個邏輯問下去,“這是……完全的獸化?”
郝仁努力讓自己嚴肅起來:“失去理智倒不至于,只是第三種形態(tài)下她不會說人話,交流基本靠汪……你們最好找個擅長訓(xùn)犬的跟她交涉,防止誤會了打起來,說實話,你們一個騎士團不一定能撲騰贏她!
“難道她是上古時代的護國神獸么?”維羅妮卡面容呆滯地喃喃自語,不等郝仁回答就又自己接上了一句,“古代的秘術(shù)……何等奇妙。”
郝仁:“……”(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