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半個月就過去了,這半個月里,皇上除了瞞著陳文心做了一些事之外,兩人幾乎都膩在一處。
不想面對的事,終究還是來了。
御駕出征那一日,陳文心見到了她有生以來,見過的最聲勢浩大的場面。
偌大的乾清宮殿外廣場,兩側(cè)明黃旗幟飄飛,馬上士兵威武正氣,一身肅然。
陳文心這才想起,正黃旗和鑲黃旗是皇上直屬的軍隊。
皇上站在大殿之外高高的臺階上,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鎧甲,在陽光下顯得威風(fēng)凜凜。
陳文心領(lǐng)著后宮嬪妃和阿哥公主們,為皇上送行。
在皇上的身后,同樣身穿鎧甲的是恭親王和裕親王,竟然還有……
佟國維!
陳文心只朝那處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朕此去,數(shù)月不得歸。宮中一應(yīng)大小事宜,都要勞你費神了!
陳文心笑得甜蜜,“放心吧,不會給皇上搞得雞犬不寧的;噬现还芊判娜,打勝仗回來喝慶功酒!”
皇上伸出手來,似乎習(xí)慣性地想摸摸她的頭,礙于大軍在前,還是放了下來。
“朕不在宮中,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陳希亥留在京中戍守宮禁,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和他說!
說罷轉(zhuǎn)身朝著大軍,朗聲道:“準(zhǔn)格爾犯我大清,朕今御駕親征,誓要取賊頭顱以祭旗!”
大軍群情激烈,山呼萬歲。
陳文心站在那里,只覺得山呼之聲,震耳欲聾。
畢竟是御駕親征,振奮軍心的作用,不是一點半點。
這次出征的隊伍,除了皇上的兩旗士兵,還有蒙軍旗的士兵,總共十萬人。
再加上先前費揚古率領(lǐng)的二十萬八旗子弟,一共是三十萬大軍。
恭親王和裕親王做皇上的副將,這陣勢算得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
至于佟國維……
陳文心鼻子一酸。
那大概是皇上特意帶走,免得留在朝中給她惹麻煩的吧?
他大步朝前,跨上高大的駿馬,深深看了陳文心一眼。
隨后調(diào)轉(zhuǎn)馬頭,只留給她一個偉岸的背影。
“出發(fā)!”
旗幟飄飄,馬蹄蕭蕭。
他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她終于落下淚來。
從乾清宮,到午門外,再到京郊,大軍逐漸匯合,浩浩湯湯朝西而出。
而乾清宮外,王公大臣、后宮嬪妃、阿哥公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陳文心的身上。
尊者先行,皇貴妃退了,他們才能隨后退下。
可是陳文心站在那里,目光悠遠(yuǎn),好像不打算離開了似的。
良久,一道稚氣的童聲脆生生地響起,“額娘,跟包包回家了!
四阿哥牽著五阿哥的手,五阿哥的小手去夠陳文心的手,軟軟的手指劃在她掌心,終于抓住了。
陳文心一愣,低頭一看,四阿哥面帶微笑,五阿哥圓嘟嘟的小臉也鼓著笑。
一定是四阿哥讓他這樣做的。
費揚古出征的時候,是皇上看得愣了神,她去提醒的。
沒想到這么快就輪到了她自己。
幸好還有四阿哥和五阿哥來提醒她。
陳文心反握起了五阿哥的手,柔聲道:“好,咱們回家啦。”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慢慢走遠(yuǎn)。
四阿哥在身后負(fù)手而立,看著他們慢慢遠(yuǎn)去,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一回頭被一個小宮女?dāng)r在了面前。
“四阿哥,德妃娘娘有請!
四阿哥咬著唇想了想,“帶路吧!
毫無懸念,小宮女領(lǐng)著四阿哥到了永和宮,永和宮的氣象已經(jīng)今非昔比。
協(xié)理后宮的德妃更加端莊威嚴(yán),高高坐在上首的姿態(tài),不像是額娘對著兒子,倒像是主子對著奴才。
四阿哥上前打了一個千兒,“兒臣給額娘請安。”
“免禮,坐罷。”
他在一旁的太師椅坐了,大宮女親自上來斟茶,香氣滿溢。
他端起茶盞來,鼻尖一動,另一手揭開了茶蓋。
杯中的茶葉纖長細(xì)密,色澤發(fā)白,與尋常的茶葉有些不同。
“這是新貢的信陽毛尖,和宮里常喝的其他茶葉有所不同,味道清苦一些。本宮喝著倒好,你嘗嘗看!
四阿哥臉色一變,放下了茶盞。
陳文心都知道他喜歡甜食,不愛苦味,他自己的親額娘竟然不知。
德妃有些詫異,“怎么了?”
“沒什么!
四阿哥抑制住了心中的怨氣,淡淡道:“額娘找兒臣來,有什么事?”
德妃面色稍有不豫。
他們母子兩久不相見,這才剛把他叫到自己宮里來,怎么就一副沒事別找我的別扭樣?
這到底有沒有拿她當(dāng)親額娘!
想到還有正事要問,德妃按捺下了性子,放下了茶盞。
“四阿哥近來都在學(xué)些什么?皇上走之前,可有問你的功課嗎?”
四阿哥道:“左不過還是讀那些書,皇阿瑪走之前問過一次!
“你讀得怎么樣?”
四阿哥抬頭一看,德妃的眼中有種希冀,讓他看著難受。
這種希冀,就好像他如果讀得不好,就不是她的親兒子了一樣。
他故意欺瞞道:“讀得不太好,一本書才背會了小半本,皇阿瑪責(zé)怪兒臣沒有好好念書!
“哦!
德妃的面色果然一下子沉了下去。
四阿哥屈起指節(jié),在身旁的紅木茶幾上輕輕叩擊,一下又一下。
德妃仍是不死心道:“那你皇阿瑪可有和你說什么別的不曾?”
四阿哥故作一臉懵懂,“額娘說的是什么,我聽不明白!
德妃盯了他一眼,似乎想看出他有沒有說實話,奈何四阿哥演技卓著,看不出什么來。
她冷笑一聲。
“四阿哥不明白?不明白,為什么要看那些帝王策略之書?”
四阿哥驚訝地抬頭,“額娘怎么知道?”
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不可置信道:“額娘竟派人盯著我?!”
德妃輕哼一聲,“本宮若不派人盯著你,怎么知道你竟然連額娘都騙?你心里到底有沒有當(dāng)我是你親額娘?!”
四阿哥原本氣得面皮發(fā)紅,一聽她這話,無聲地笑了笑。
他順手端起那杯信陽毛尖,“那額娘有沒有當(dāng)我是你的親兒子?為什么旁人都知道兒臣愛吃甜食不喜苦味,額娘卻讓我喝這苦茶?”
德妃一愣,下意識去揭那茶蓋,隱約想起了四阿哥喜甜食這回事。
她倉皇解釋道:“本宮是知道的……本宮只是一向不在吃食上留心,你知道……”
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兒子面前感到如此不安,看著四阿哥與年齡不符的鎮(zhèn)定神態(tài),只覺得越解釋越無力。
她幾乎惱羞成怒,“不管你怎么想,本宮只有你這一個兒子。”
四阿哥不置可否,只是慢慢地別開了臉,等著德妃自己冷靜下來。
好一會兒,德妃終于平復(fù)了心緒,柔聲道:“額娘是不會害你的,你不必隱瞞。告訴額娘,到底是師傅讓你看的那些書,還是皇上讓你看的?”
四阿哥眉頭蹙起。
“額娘打探這個到底想做什么?從前的教訓(xùn)還沒受夠嗎?”
當(dāng)初皇上讓四阿哥和陳文心一起在乾清宮習(xí)字,德妃就以為皇上要立四阿哥為太子,百般出招,惹得皇上龍顏大怒。
這幾年過去,德妃一直跟在陳文心身邊,四阿哥以為她已經(jīng)進(jìn)益了。
沒想到她又故技重施。
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樣當(dāng)面責(zé)備,德妃覺得臉面掛不住,氣得一拍桌子。
“你這是跟額娘說話的態(tài)度嗎?額娘不過問你一句是誰讓你看的這些書,你竟責(zé)備起額娘來了?”
四阿哥冷笑道:“額娘打探這個,不就是想知道,皇阿瑪是否有意讓兒臣為儲君嗎?”
德妃沒想到他想得如此通透,還說得這么直白,一時難以接話。
她不好承認(rèn),又不能否認(rèn)。
猶豫了片刻,還是道:“本宮是想知道,那四阿哥會不會說?”
“我不會說的,額娘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便是皇阿瑪有此意又如何?皇阿瑪才過而立之年,春秋鼎盛,那還是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事情。額娘現(xiàn)在就操心這個,是希望皇阿瑪回不來嗎?”
“皇阿瑪回來之后,如果聽說額娘又起了這等心思,便是想立兒臣為儲君,也不會立了!”
一番搶白,說得德妃面皮紫漲。
她還未開口,四阿哥衣袍下擺一拂,直直站起身來。
“我勸額娘別生歪心思,好好幫著陳額娘治理后宮才是正經(jīng)。兒臣告退了!
說罷頭也不回,大步朝著殿外邁去。
德妃愣愣地看著他遠(yuǎn)去的身影,不禁有些委屈。
她生養(yǎng)大的兒子,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是翩翩少年,有他自己的想法了。
她慶幸于他的智慧,又惱怒于他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本宮不過就是問問他,他何至于發(fā)這樣大的脾氣?立儲是大事,本宮問問自己的兒子,這也不成嗎?”
一旁的大宮女安慰她,“主子別生氣了,都是奴婢的不是,忘記了四阿哥的飲食喜好,才惹得阿哥生氣!
德妃搖搖頭,“罷了,是本宮愛喝這茶,要給四阿哥嘗嘗,與你們什么相干。他那樣生氣,不過是怕本宮生出野心來,對皇貴妃不利罷了!
她其實只是想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和自己的兒子分享一下。
她其實只是不想打擾陳文心養(yǎng)胎,所以叫四阿哥來問一問。
她其實……真的沒有什么惡意。
可惜,四阿哥已經(jīng)走了,頭也沒回一下。
【之前趕稿時間很緊,一時草率寫得很敷衍,劇情路線也不對?赐曜x者評價之后心里也很難受,所以跟主編申請了斷更一段時間,特意從311章開始修改,希望還喜歡這本書的讀者可以重新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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