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見陳文心這樣大度,也上前拱手道:“舍妹淘氣,驚擾娘娘了,多謝娘娘不怪!
“納蘭小姐有大人的風(fēng)范,一看便知也是個才女!
一個讀書多的女子身上會有不一般的氣質(zhì),這大約就是所謂的腹有詩書氣自華。
納蘭家也是清貴的書香世家,這一點上和陳家倒有些像。
而郭絡(luò)羅明鴛和宜嬪,看起來就少了這么一分內(nèi)斂的氣質(zhì)。
納蘭玉露含羞道:“娘娘謬贊了,臣女較哥哥相去甚遠。”
她從眼角看了陳文義一眼,見他面上并沒有露出什么贊賞的表情,微微有些失落。
陳文義突然開口道:“外頭太熱,念念同向兄他們到自雨亭去罷,我先把郭絡(luò)羅小姐帶走!
納蘭容若是遞了拜帖進來的,帶著他的妹妹納蘭玉露來也不為過。
何況納蘭玉露在進園之時就去拜見過鄭氏了,是名正言順的客人。
這個郭絡(luò)羅明鴛是混進來的,還在園子里爬墻驚擾到陳文心,實在是不速之客。
郭絡(luò)羅明鴛自知理虧,想著她待在這里也無用,讓陳文義把她帶走他們還有機會說說話。
她欣喜地向陳文心一福身,“臣女先行告退!
不好,要是陳文義攆她出去的路上,被這個小狐媚子纏住了可怎么好?
納蘭玉露連忙向納蘭容若使了一個眼色,后者有些不情不愿,還是開了口。
“蘭襄,你快些回來,我和清遠還想和你多探討探討!
陳文義點點頭,看向郭絡(luò)羅明鴛。
后者識趣地快步向前走去,陳文義跟在后面,一副老鷹攆小雞的模樣。
陳文心不由得好笑,“這郭絡(luò)羅二小姐,可真是有趣得緊!
諸人不以為然。
郭絡(luò)羅明鴛擅自闖入御賜園林,還做出爬墻這等出格的事情,沒有被她處罰已經(jīng)算是幸運了。
她竟然還夸郭絡(luò)羅明鴛有趣?
納蘭玉露想著,郭絡(luò)羅家的宜嬪和勤嬪素來不睦,單從這一點來說,她比郭絡(luò)羅明鴛的勝算大得多。
何況,她父親乃是當朝一品大員,配陳家在門第上是綽綽有余。
眾人又回到了自雨亭中,這回有納蘭玉露在,他們便只聊些詩詞書畫。
向明很是吃驚,“常聽聞陳大人家中是書香傳世,沒想到娘娘精通算學(xué),還對詩詞有所了解。”
陳文心謙道:“若說詩詞書畫,不是本宮吹噓,家父才是個中能人。說來慚愧,我是家中讀書最少的。”
陳家在前明便是官宦世家,到了陳文心祖父這一輩,成為邊關(guān)一個守軍,已經(jīng)算得上是沒落了。
家道雖沒落,讀書尚未輟。
她又道:“常常聽聞納蘭公子才名昭昭,本宮亦聽過一些,實在是佳作!
納蘭容若惶恐道:“微臣拙作,不知何時污了尊耳!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huán),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他的詩自她口中念出,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動人。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納蘭容若微微一愣,他沒想到,陳文心竟然能把他整首詞記得一字不差。
“能得娘娘吟誦,此詩有幸!
他對自己這一首詞也甚為滿意,沒想到陳文心也喜歡,還能吟誦出來。
這是,他哀悼自己早逝的妻子的詩句。
納蘭玉露在旁笑道:“哥哥的心思都花在吟詩作賦上頭了,哪里像向大人,都花在家國政事上呢!
陳文心這一吟誦,已經(jīng)是對納蘭容若的極大贊賞。
她這話又巧妙地恭維了向明,使得場中的氣氛其樂融融。
這個納蘭玉露不簡單,心思很是縝密。
納蘭容若亦道:“向兄高中狀元之時,容若不過只是個毛頭孩子罷了。”
“容若何出此言?你如今身有舉人的功名,今年再下場,何愁中不了進士?”
納蘭容若如今不過是依仗他父親的權(quán)勢,空領(lǐng)著一個二等侍衛(wèi)的虛銜。
若是能在科舉中高中,不愁不能得到更高的封賞。
因此向明大力提倡,讓他去考科舉。
“你也知道,科舉出身總歸清貴些。這詩詞也不是不讓你作,只是你這一身才華,不報效朝廷,留著做什么?”
向明就是這個脾氣,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他認為人生最大的意義,就是報效朝廷,建功立業(yè)。
他又轉(zhuǎn)向陳文心道:“依臣看,蘭襄也可以去考個功名。他年紀尚輕,又文韜武略,多一個清貴出身總是好的!
向明這種人,對朋友非常實誠。
因他比陳文義和納蘭容若都大上幾歲,就把自己當成兄長一樣處處為他們兩個操心。
向明是個人才,納蘭容若出身又高,陳文義在朝臣中口碑又好。
他們?nèi)齻湊在一起,正好長短互補。
陳文心笑道:“勞向大人關(guān)心了,二哥的確有此意!
像陳文義這樣官居從三品高位的,還下場去考科舉,也著實罕見。
他年紀太輕,先前所倚杖的是家世和軍功,現(xiàn)如今若能中進士,地位更加穩(wěn)固。
納蘭容若道:“既然如此,今年的秋闈,我和蘭襄一同下場!
向明拊掌笑道:“什么一同下場,你二人一個文舉一個武舉,同不了。”
武舉從唐朝創(chuàng)立,到宋代才成為常舉,也就是和文舉一樣三年舉行一次的。
大清重文舉,輕武舉,文舉錄用的舉人也比武舉要多。
納蘭容若文才昭昭,武藝卻一般,他自然是要考文舉的。
陳文義文武兼?zhèn)洌俏鋵,自然要考的是武舉。
納蘭容若一臉,他要去我就順便去去他不去我就算了的神情。
他果然和史書所載的一般,是個憂愁敏感的詩人,對于官職權(quán)位并不在意。
陳文義這時回來了,一來就聽到他們在聊科舉的事情。
他剛剛把郭絡(luò)羅明鴛弄走,她一直三步一停兩步一回頭的,纏著陳文義說話。
“陳二哥,你認識那個納蘭玉露嗎?”
陳文義頭也沒抬,自顧自走自己的。
“她要是和你說話,你要小心些,別被她騙了!
陳文義還是沒理她。
“你知不知道,那個納蘭玉露可壞了,剛才還罵我不知廉恥……”
這回她再回頭,一不小心就撞到了陳文義身上。
陳文義擰著眉頭,聲音嚴厲道:“你怎么不想想,她為什么會這樣罵你?你今日所為,若非念念大度,早就該把你打出去!
連他這樣成日混在軍營之中的人,都聽見了外頭的流言蜚語。
郭絡(luò)羅明鴛身在其中,就真的不在意旁人的指指點點嗎?
他知道她是喜歡自己,可他很早就告訴過她,自己對她無意。
她怎么還是要纏著他?
平日里她再如何糾纏都無所謂,今日折騰到了陳文心面前,實在是他不想看到的局面。
郭絡(luò)羅明鴛十分委屈,沒想到陳文義才見到納蘭玉露一次,就替她來說自己。
她不知不覺眼淚就流下來了,“旁人說什么我都不介意,可你明明知道,我是……”
“住口!
陳文義制止了她,如果她把話赤裸裸地說出來,只會把事情鬧得更難堪。
“郭絡(luò)羅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領(lǐng)了。不論你再如何執(zhí)著,我也不會改變自己最初的想法的!
他最初的想法,不就是非天下絕色女子不娶?
郭絡(luò)羅明鴛壯著膽子道:“你若是為了這個而拒絕我,你就想岔了。你以為這天下哪里好找勤嬪娘娘這樣的絕色……”
“找不著我就終身不娶,不必你費心!
陳文義冷冷地看她一眼,“請你以后再也不要來念心園,她身子有疾,經(jīng)不得你這樣驚嚇!
郭絡(luò)羅明鴛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
“你就知道關(guān)心你妹妹,和她相比,我就一文不值嗎?”
她氣得狠狠跺腳,從前她日日在陳家府邸之外的街道等陳文義,也沒見他像今日這樣絕情地和她說話。
他從前也在拒絕她,但沒有今日這般冷厲。
難道是為了納蘭玉露?
不對,她剛才留神看陳文義的神情,他對納蘭玉露并沒有高看一眼過。
反而,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個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身上……
她想起陳文義那句,“找不著我就終身不娶,不必你費心!
他到底是想找一個和陳文心一樣,具有絕色容顏的女子。
還是……
他想要的,就是陳文心?
郭絡(luò)羅明鴛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她在胡思亂想什么,他們倆是親兄妹,還生的像雙生胎一樣相似。
從前聽人說,雙生胎的兩個孩子,不僅有心靈感應(yīng),還對對方格外依賴。
或許陳文義和勤嬪兄妹倆就是這樣吧?
所以陳文義待勤嬪那么好。
看來,她要討得陳文義的喜歡,還得從勤嬪這邊打好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