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為愛新覺羅·岳托之子,代善之孫,又繼承了鑲紅旗,成為八旗旗主之一,羅洛渾還是有相當(dāng)膽氣的,今年二十七歲,也正是當(dāng)打之年,因此,情勢雖然有些兇險,但他倒沒有顯出畏懼,東北方向出現(xiàn)兩三千明軍,喀爾喀騎兵數(shù)目不詳,但他身邊有兩千騎兵,其中五百人是鑲紅旗在出征之前新近選拔出來的精銳,他盤算了一下,覺得可以抵擋。
因此,他沒有立刻撤退大凌河堡,而是選擇原地阻擊,查明明軍真實的情況再說。
“噠噠噠噠~~~”
馬蹄如雷。
原野中出現(xiàn)了敵軍。
最先出現(xiàn)的是喀爾喀騎兵,準(zhǔn)確的說,是喀爾喀騎兵和大明騎兵的混合,大約五百人,兩百大明騎兵,另外三百都是喀爾喀騎兵,在見到羅洛渾領(lǐng)軍的大隊建虜騎兵之后,他們停了下來,于遠(yuǎn)方警戒。
羅洛渾知道,對方在待援,于是派出兩百騎迎面發(fā)動進攻,又派兩百騎悄悄從側(cè)后繞行,想要前后夾擊,擊潰這股明軍騎兵,果然,明軍騎兵中計了,眼見沖上來的建虜騎兵只有兩百人,人數(shù)不到他們的一半,于是他們沒有逃走,而是呼喊著迎了上來,雙方戰(zhàn)在了一起,隨后不久,繞后的兩百建虜騎兵趕到,前后夾擊,頓時就殺了明軍騎兵一個措手不及。
但讓羅洛渾意外的是,雖然他的計劃成功了,明軍騎兵被前后沖亂,喀爾喀騎兵開始逃散中,但那兩百明軍騎兵卻異常的頑強,他們拼死抵抗,有組織的且戰(zhàn)且走,戰(zhàn)況一時竟然十分激烈。
羅洛渾不禁怒,他想的不是明軍騎兵已經(jīng)脫胎換骨,而是認(rèn)為手下的奴才們沒有盡力,太過廢物,不然,兩百明軍怎么可能繼續(xù)堅持?
“再上!”
羅洛渾馬鞭一指,又派出三百騎兵前出增援。
“噠噠噠噠~~~”
三百鑲紅旗騎兵滾滾而出,呼哬著又追攻了上去。
但這三百騎兵剛剛沖出不久,羅洛渾身邊的一個親衛(wèi)白甲兵忽然大叫道:“主子,你快看!”
羅洛渾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在東北方向,順著上游而下,忽然卷起了一股風(fēng)雪。
羅洛渾臉色登時大變,他知道,那不是風(fēng)雪,而是騎兵大軍在行軍之中,馬踏舊雪掀起的雪浪,也就是說,有大批的騎兵隊伍從東岸上游順河而下,直往大凌河堡撲來。
看樣子,絕不只兩三千人,最少也有八九千騎。
己方騎兵主力在后方,往上游探出的探騎,更是少之又少,根本不可能有這么大的規(guī)模,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明軍大隊騎兵繞行到了大凌河的后方,要來截斷大軍的退路了!
想到此,羅洛渾又急又怒,他再也顧不上糾纏那兩百明軍騎兵,他知道,明軍的重點一定是大凌河堡和那一座通行的石橋,于是撥轉(zhuǎn)馬頭,大叫道:“撤,快撤!”
……
大凌河雖然不深,但卻是大軍撤退的必經(jīng)之路,周邊更是兩百多年來開辟出的唯一一條官道,可走大型車馬,輔政王率領(lǐng)的中軍主力大軍,非是從這里經(jīng)過不可,如果通過的石橋被破壞,那大軍通行的道路就等于是被截斷了。
當(dāng)然了,石橋之外還有多處淺灘,只不過人馬勉強可以過,輜重車馬卻是過不了。
因此,大軍的糧草輜重要想安然撤退,非是保住石橋不可。
如果丟了石橋,即便羅洛渾身為禧郡王,怕也是要受到多爾袞的嚴(yán)懲。
……
羅洛渾原本兩千騎兵,但一場遭遇戰(zhàn),稀里糊涂的損失了兩百人,這會只剩下一千八百人,火急火燎的撤回大凌河堡。
“迎戰(zhàn),準(zhǔn)備迎戰(zhàn)!”
離得遠(yuǎn)遠(yuǎn),羅洛渾就大喊。
大凌河堡小城小寨,面積有限,城中駐不了那么多的兵馬,除了羅洛渾、碩塞,以及他們身邊的親信白甲兵之外,其他披甲兵其實是駐扎在城外,也就是石橋周邊,此時見到羅洛渾主子奔回,身后煙塵滾滾,有大隊明軍騎兵出現(xiàn),上下都微微變色,不用羅洛渾喊,他們也已經(jīng)手忙腳亂的在做迎戰(zhàn)的準(zhǔn)備了。
“狗奴才!石橋就是這般防御的嗎?”
到了石橋之前,見石橋的防務(wù)工作寥寥草草,雖然設(shè)置了兩根拒馬樁,也設(shè)置了障礙物,但強度明顯不夠。羅洛渾又恨奴才,又怨自己疏忽大意,他用手中的馬鞭猛烈抽打主事的奴才,但卻已經(jīng)是無濟于事。
這中間,碩塞驚慌的迎了出來,叫道:“禧郡王,我已經(jīng)派人急報輔政王了,只是,明人怎么會來的這么快?”
羅洛渾卻不理他,只舉著千里鏡,向東北方向觀望。
“噠噠噠噠~~”
東北方面云霧大起,雖然聽不到,但似乎卻能感覺到萬馬奔騰、馬蹄踏動大地的如雷轟鳴了,很快的,大批的明軍騎兵穿出云霧,在大凌河堡的原野里,滾滾出現(xiàn)。
如火燒原野,又如夢澤吞地,大凌河堡前面的原野里忽然就換了景象,馬蹄翻滾,一隊隊戴著笠盔、披著鱗甲的明軍騎兵,從各處匯集,直往大凌河堡而來,站在石橋之前,清楚見到明軍的日月軍旗和明軍騎兵的甲胄和兵器泛光。
“怎么這么多的明軍?他們是從哪里來的?”
碩塞瞪著不相信的眼神,有些驚慌,自言自語的問。他今年剛二十一歲,雖然也是黃太吉之子,是裕郡王,但卻不能和豪格相比,豪格十七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上陣殺敵了,碩塞天生的膽小,還沒有顯出軍事才能,只是因為巴結(jié)多爾袞,才被封為了裕郡王,此時見到明軍忽然出現(xiàn),且如此勢大,隱隱的將近有萬騎,他不禁心生膽怯,小腿微微顫。
“最少八千騎……果然是李定國!”
舉起千里鏡遠(yuǎn)望的羅洛渾忽然長長嘆。
比起年輕的碩塞,他的膽氣要強的多,他一直在辨認(rèn)明軍的旗幟,找尋明軍主將,終于,他在一干軍旗之中找到了一面認(rèn)旗,旗幟之上清楚的繡著一個“李”字。
一定是李定國。
雖然姓李的明將有不少,但羅洛渾一眼認(rèn)定,一定就是李定國。
除了李定國,其他的李姓明將沒有這樣的膽氣,也沒有這樣的實力和能耐,能長途繞行,經(jīng)過蒙古草原,殺到了大凌河的東岸。
聽到是李定國,碩塞的臉色更不好看,雖然他并沒有和李定國交過手,但對李定國的名字,卻一點都不陌生,不說尼堪就是死于李定國之手,只說李定國擊破喀喇沁左翼蒙古的犀利,就足夠讓他膽怯了。
羅洛渾放下千里鏡,對碩塞說道:“石橋是關(guān)鍵,裕郡王,你回城主持城防,我親自拒守石橋!”
碩塞臉色有點白:“城外危險……”
“城里也未必安全,快去快去,不要啰嗦!”羅洛渾聲音焦躁,又對身邊的親衛(wèi)道:“再去急報輔政王,就說明軍勢大,最少有萬余騎兵,且?guī)П氖抢疃▏臆姾舐房皯n,請他速派救兵!”
“嗻!”親衛(wèi)踏過石橋,快馬去了。
碩塞不敢再多說,急忙回城。
----碩塞年紀(jì)小,又初次出征,難以重用,所以雖然名義上是兩個人擔(dān)任前鋒,但羅洛渾心中清楚的很,自己得把一切都頂起來,不然出了叉子,多爾袞頭一個拿他試問。
……
這一次,擔(dān)任大軍撤退的先鋒,羅洛渾領(lǐng)了鑲紅旗的兩千騎,碩塞只有兩個牛錄,加上他的家丁和仆從,才勉強湊過了六百人,兩人一共三千騎抵達大凌河,加上大凌河原本的駐軍,一共是四千人,四千人如果只是守城,即便明軍有萬人,他們守衛(wèi)也是富富有余,但偏偏此地的關(guān)鍵不在城堡,而在石橋,為了守衛(wèi)石橋,就非是和明軍野戰(zhàn)不可。
“嗚嗚嗚~~~”
準(zhǔn)備迎戰(zhàn)的號角聲響,羅洛渾立馬旗下,做好了死戰(zhàn)的準(zhǔn)備。
此時,明軍前鋒騎兵已經(jīng)進到石橋不足三百步了,而建虜兵也已經(jīng)將盾墻立了起來,并加設(shè)了一些簡易的障礙物,羅洛渾撥轉(zhuǎn)馬頭,舉著手中的長刀,呼哬:“列陣堅守,死守石橋,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
羅洛渾雖然只是一個郡王,但卻是鑲紅旗的旗主,此時跟隨在他身邊左右的,也都是鑲紅旗的精銳,雖然自從滿達海和阿達禮先后在潮白河和通州城戰(zhàn)死之后,兩紅旗的精銳損失殆盡,但經(jīng)過這七八年的時間,兩紅旗漸漸又恢復(fù)了一些元氣,雖然比不上兩黃兩白,比正藍(lán)旗鑲藍(lán)旗也差一些,但畢竟是八旗的底子,雖然人數(shù)不多,但在旗主的親自指揮和督戰(zhàn)之下,鑲紅旗上下還是振奮了起來,他們高呼口號,在河岸邊列陣死守,保護石橋。
歷來,人們都只知道建虜騎兵利害,但建虜真正稱的上天下第一的,其實是他們的重甲步兵,從薩爾滸廣寧到錦州,靠著鐵的紀(jì)律,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抗住,并且擊敗了明軍,為建虜建政立下了汗馬功勞。
今日,明軍騎兵大軍滾滾而來,羅洛渾知道,騎兵對沖,他是沒有勝利機會的,唯有死守石橋,才有可能等到輔政王的援兵。
……
羅洛渾已經(jīng)有了死守的覺悟,旗主如此,鑲紅旗的奴才們自然沒有人敢僥幸,他們在石橋前結(jié)陣,準(zhǔn)備迎接明軍的沖擊。
“噠噠噠噠~~”
明軍騎兵滾滾而來,如山如海,但卻并沒有如羅洛渾期望的那樣,一窩蜂的對石橋展開攻擊,而是在三百步的距離勒住了戰(zhàn)馬,隨即,紛紛下馬,休息馬力,一個明軍參將觀望了一番,隨即挑選一千騎兵,令他們?nèi)肯埋R,組成了兩個五百人的步兵方陣。
那明軍參將身后的認(rèn)旗繡著一個“竇”字,想來是一名竇姓參將。
不久,鐵蹄滾滾,一面繡著“李”字的總兵將旗,獵獵飄揚,出現(xiàn)在了大凌河堡前的原野里。
羅洛渾舉著千里鏡,迅速就望了過去。
透過千里鏡,他清楚的看到,一個年輕英武、全身甲胄的明將,正立馬總兵將旗之下,同樣舉著千里鏡正在觀望。
竇姓參將飛馬到了年輕明將面前,大聲報告,得了命令之后,又迅速離開。羅洛渾知道,那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定國了。
李定國,竟然真的這般年輕。
而后,羅洛渾見到,李定國連續(xù)下令,傳令兵往來傳遞,明軍開始搶占大凌河上下游的各處淺灘,很快的,就羅洛渾所知道的各處可以通行的淺灘,全部為明軍占領(lǐng),明軍破壞淺灘,設(shè)置障礙和陷阱,取出攜帶的小鐵鍬,開始修建工事。
很明顯,李定國要堅守河岸,以阻止大清主力過河。
好歹毒。
近在遲尺,但卻又遠(yuǎn)在天涯,羅洛渾雖然恨的咬牙,但卻也無法飛身取了李定國的性命,以取得此戰(zhàn)的勝利。
……
在李定國的命令下,又有一千騎兵組成步兵方陣,另外,有三四隊的明軍騎兵從遠(yuǎn)方的淺灘處蹚水過了大凌河,到了西岸,似乎是想要從石橋的另一邊發(fā)起進攻。又或者,是去往西岸探查建虜后續(xù)的兵馬,以及建虜大軍的主力所在了。
羅洛渾看出了李定國固守河岸,以及前后夾擊的用意,但卻也沒有辦法應(yīng)對,他現(xiàn)在只能死守石橋的兩邊,期盼輔政王的大軍能早一點撤退來到,挫敗李定國的陰謀。
……
短暫休息,用過食水之后,明軍鼓聲響起,兩個步兵方陣開始移動,盾牌手,刀斧手,鳥銃弓箭手,排列成行,由那一名竇姓明軍參將帶領(lǐng),在鼓點的指揮下,向石橋緩緩壓來。
---奔襲這么久,明軍好像并沒有太多的疲憊,騎兵組成的步兵方陣,雖然不如真正的步兵方陣森然,沒有大盾和長槍,但對付簡單的防御,卻也是足夠了。
……
除了先頭的兩千騎兵改成步兵,分成四個方陣,前后各二,向石橋壓來之外,又有一千騎兵這時在鼓點聲中紛紛上馬,跟在四個步兵方陣之后,排成隊列,緩緩壓近。
至于其他騎兵,依然在休息、進食中。
“鳥銃,弓箭,放!”
羅洛渾大叫,作為輕裝前鋒,他沒有攜帶火炮,只能使用鳥銃和弓箭先招呼明軍。
“砰砰砰砰~~”
當(dāng)前面兩個明軍步兵方陣進入七十步、弓箭和鳥銃的射程之后,建虜陣中白煙冒起,鳥銃擊發(fā),同時箭雨飛起,向明軍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