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拋棄了哈刺慎喀喇沁等蒙古,而同時的,這些蒙古也拋棄了多爾袞,他們丟掉了多爾袞交給他們的斷后重任,只顧自己逃跑,如此一來,多爾袞率領(lǐng)的建虜主力,連同漢軍旗和科爾沁察哈爾蒙古,就都將屁股暴露在了明軍的兵鋒之下,但是明軍奮起追擊,連同三萬名土默特蒙古騎兵,將多爾袞的主力包圍并且擊潰,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巨大的誘惑擺在面前,不止是劉永祚,所有人都心動了。
----如果能成功,那將是繼崇禎十五年,在墻子嶺包圍逼降阿巴泰的兩萬大軍之后的大明的又一次大勝利,而且和上一次相比,這一次的勝利會更加輝煌,影響也會更加巨大,多爾袞,老奴努爾哈赤的兒子,現(xiàn)在建虜小皇帝福臨的叔叔,建虜?shù)妮o政王,實際掌權(quán)的一號人物被大明擊敗,那可不是一個不被重用的阿巴泰所能比擬的。
“陛下,機不可失,追擊吧。”虎大威再請。
巨大的誘惑面前,朱慈烺依然冷靜,他看向陳奇瑜。
“臣以為,或可令土默特人追擊!”陳奇瑜道。
---善巴一直在請戰(zhàn),既然如此,那順?biāo)浦,令他出擊就好了,勝利了,是大明的利益,失敗了,是土默特的損失,大明并不會有太大的傷害。
在不能完全確定的情況下,令土默特人出擊,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朱慈烺皺著眉頭,沉思著還是沒有吱聲。
陳奇瑜的意思他明白,但他更明白的是,即便土默特人新附,非我親族,但也不能令他們白白去犧牲,另外,如果這是一個圈套,土默特人撲上去,不但會折損兵馬,而且會影響雙方的士氣和敵我的兵力對比,如果土默特人敗了,沒有了這一支騎兵部隊的幫忙,大明實力就會處于下風(fēng),未來的戰(zhàn)局,或許又會改變……
“你們以為呢?”
朱慈烺看向其他重臣,
眾人都是點頭,和陳奇瑜的心思一樣,對于建虜?shù)某吠,他們心中還是有一點點疑慮的,但擊潰多爾袞、殲滅其主力的誘惑太大了,眾人都抱持著勝利了是大明的利益,即便有什么差池,也是土默特人受損的心思。甚至是有一種驅(qū)虎吞狼、兩敗俱傷、坐收漁利的想法。此種情況下,對于派遣土默特人出擊,自然都是同意的。
“陛下,臣有疑議!”
一片的默許和贊同之中,一人卻在人群的后方大聲喊。
帳中頓時靜寂。
朱慈烺循著聲音看過去,只見在人群的后方,大帳的門口處,一個穿著青色衣衫戴著黑紗帽的年輕參謀正急匆匆地走進(jìn)大帳,隨即分開前面的諸位同僚,邁步向前而來。
正是李定國。
--軍機處有一個特殊的規(guī)定,平常研究和策劃的時候,眾多的參軍參政到參議,被分成不同的小組,各自完成軍機處交代的不同的任務(wù)或者對同一場戰(zhàn)事,各自進(jìn)行推演和做出判斷,但等到最后做結(jié)論,或者是要選定方案之時,各個參軍參政參議,卻是都可以出席的。
也因此,李定國雖然位階低微,卻也可以時時出現(xiàn)在隆武帝的面前。
這當(dāng)然是隆武帝的特意規(guī)定,一來,他是想要時時聽到李定國的見解,二來也是怕錯過在參謀之中,還有像李定國這樣的人才。
見是李定國,帳中就更是靜寂了,如果說最開始的時候,人們對李定國的身份還有疑慮,但漸漸地,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陛下的淵源,也因此,李定國在軍機處雖然不受人待見,但卻也沒有人敢給他小鞋穿。
今日大帳之中,三位軍機大臣連同宣大總督張國維,都默許同意命令土默特追擊,
李定國卻忽然跳出,怎么的,他是要反對嗎?
眾目睽睽之中,李定國來到前方,向隆武帝躬身行禮。
朱慈烺平靜的看著他,問道:“李定國。你說什么?”
“臣有異議!崩疃▏。
朱慈烺故意皺眉:“有何異議?”
“臣以為,多爾袞忽然退兵,其中必定有詐,不當(dāng)追!”李定國稍微提高了一點聲調(diào)。
朱慈烺臉色一沉:“可朕記得,上一次朕和你談?wù),你?dāng)時說,如果多爾袞夠明智,十日之后就應(yīng)該撤退,現(xiàn)在算時間,豈不正是十日?”
“回陛下,臣當(dāng)時確實是這么說的,現(xiàn)在也依然這么認(rèn)為,但也正是因為如此,臣才認(rèn)定,多爾袞的撤退有詐!”李定國臉色平靜,不卑不亢的繼續(xù)回答。
“說理由!”
“既然十日撤退,那就說明,多爾袞的腦子是清楚的,既然腦子清楚,就一定會慎重安排撤退事宜,徐徐撤兵才是上策,豈會這么混亂?其次,蒙古俘虜說,因為天降大雪,運糧車隊被困,建虜蒙古營中糧草不濟,柴薪短缺,不得已,多爾袞才臨時決定撤兵,從而顯出混亂,然糧草之事為軍中最高機密,不要說蒙古人,就是多爾袞身邊的親信,能知道實情的,怕也是極少數(shù)吧?普通蒙古兵又豈能知道的這么詳細(xì)?”
“最后,臣剛才親出大營,過了烏克尓河,到對岸建虜蒙古原先扎營的地方查看,發(fā)現(xiàn)其營寨齊整,騎兵馬蹄踩出的印記,也是一行行,一排排,如娟娟河水匯向大江,最終往東面而去,也就是說,即便是在撤退的前一刻,整個建虜蒙古大營都是井然有序的,既然如此,眼前的混亂就更是難以解釋了。”
“綜上所述,臣以為疑點重重,我軍不宜擅追。”
最后,李定國躬身行禮。
帳中靜寂,無人說話。
李定國所說,等于是打了所有人的臉,雖然在這之前,很多人對于是否要追擊建虜也是要保留的,只是因為追擊的乃是土默特,非是大明官兵,因此眾人也就樂于順?biāo)浦郏?br>
陳奇瑜的臉面有點掛不住,老臉微紅,聲音不悅的說道:“李參議只是猜測。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如果多爾袞真的混亂,我們豈不是錯失良機?再者,土默特三萬蒙古勇士,即便多爾袞有什么圖謀,也足以應(yīng)對!
李定國拱手,向著陳奇瑜:“蒙古人不善惡戰(zhàn),一旦和我大明精銳脫離,單獨面對建虜精騎,怕是會重蹈崇禎三年,被黃太吉輕松擊敗的覆轍,此應(yīng)該就是多爾袞的陰險計劃,等到擊敗了土默特,振作士氣,他一定會掉頭攻來,到那時,他不但重新取得了兵力的上風(fēng),而且多了戰(zhàn)利繳獲,情勢怕就會重新一變!
說完,再向朱慈烺行禮:“請陛下三思!
朱慈烺面色不變,但眼神卻露出欣賞,緊急關(guān)頭,李定國不止在帳中謀劃,而且還親到前方第一線,實地勘察,知行合一,這正是一個合格參謀,和未來名將的應(yīng)有作風(fēng)啊。
“如果不追,就任由建虜逃走嗎?”朱慈烺問。
李定國正要回答。
忽然腳步聲急促,金世俊奔了進(jìn)來,叫道:“陛下,土默特大國公已經(jīng)率領(lǐng)全部的土默特騎兵,兵分三路,追上去了!”
“啊?”
帳中群臣都驚。
朱慈烺臉色一變,他知道蒙古人終究是蒙古人,不太能服從命令,眼見有勝利可得,在等待命令不得的情況下,就自作主張的追上去了。
“立刻傳令,叫善巴給朕轉(zhuǎn)回來!”
驚急之下,朱慈烺的聲調(diào)也忍不住提高了很多,聲音里帶出怒氣。
金世俊抱拳領(lǐng)命,急急而去。
眾臣臉色都是凝重。
朱慈烺負(fù)手踱了兩步,還是覺得不心安,轉(zhuǎn)對虎大威:“善巴性急如火,此時怕是已經(jīng)追了很遠(yuǎn)了,虎大威,你帶三千營前去接應(yīng)。告訴他,無論如何,也得立刻給朕轉(zhuǎn)回來!”
虎大威抱拳領(lǐng)命,轉(zhuǎn)身要走。
“陛下!”
李定國忽然拱手,目光望著朱慈烺:“臣自從歸順朝廷以來,寸功未立,卻忝居軍機處參議,甚是慚愧,今日之戰(zhàn),臣請命跟隨!
朱慈烺深深望他,點頭:“去吧!
李定國抱拳一禮,跟隨虎大威急急而去。
很快的,馬蹄滾滾,甲胄連云,四千三千營出了明軍大營,往東面急急而去。
……
三十里之外,多爾袞和洪承疇正并馬而立,冬日草原呼嘯的北風(fēng)里,兩人都披著大氅,戴著暖帽,臉色都是凝重。多爾袞一身白甲,目光遠(yuǎn)望前方:“先生說,隆武會上當(dāng)嗎?”
“五成對五成吧!
“何以?”
“以隆武的精明和小心,對我軍的撤退肯定是會有所懷疑的,但擊敗我軍的誘惑太大了,即便隆武能忍住,他下面的臣子也是忍不住的,所以明軍主力或許不會來,但土默特的三萬蒙古騎兵是一定會來的。但是擊敗土默特,生擒善巴。我軍就可以重新取得戰(zhàn)略主動,那一來,即便最后不得不撤退,也能對皇上和太后有所交代了!焙槌挟牭馈
多爾袞的眼神卻依然沉重,嘴唇緊緊抿著,目光里似乎有屈辱,對他來說,這實在不是他想要的結(jié)局……
但沒有辦法,面對隆武,面對明國漸漸復(fù)蘇的國力和軍力,他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報~~”
馬蹄滾滾,新雪踏起,一匹探騎急急而來,到了多爾袞面前,翻身下馬,單膝報道:“主子,明軍主力沒有動,但土默特人的數(shù)萬騎兵,卻是追上來了!”
洪承疇大喜。
多爾袞眼中卻有些失望,他最想要的是明軍的主力和隆武本人,而不是善巴這個背信棄義的蒙古走狗,不過來總比沒來好,他也緊握手中的馬鞭,喝道:“好,告訴各部,按計劃行事!”
“嗻!”
探騎急急而去。
而多爾袞洪承疇連同護衛(wèi)他們的數(shù)百精銳白甲兵也迅速離開。
……
“駕!駕!”
馬蹄滾滾,三千營一共四千名騎兵分成前后兩隊,前隊五百人由虎大威的左右臂膀李德財率領(lǐng),虎大威率領(lǐng)騎兵主力連同李定國,在后方連續(xù)疾馳,
十日前的那一場大雪依然覆蓋著整個蒙古草原,戰(zhàn)馬奔馳并不容易,所幸有前面兵馬留下的馬蹄和車輪,沿著他們開出的道路,一路向前追擊即可。
李定國臉色凝重,此時的他已經(jīng)是全身甲胄,馬鞍上有勁弩弓箭,腰間有三千營配發(fā)的遂發(fā)短銃和精良腰刀,手中有手套,奔馳之中,甲胄甲片的抖動和撞擊之聲,清脆可聞。時不時的,李定國會習(xí)慣性的摸一下掛在左鞍邊的那桿短槍。
這是李定國最趁手的武器,雖不長,但精鐵打造,很是沉重,用起來頗為順手。
“駕!”
李定國和三千營主將虎大威雖然是并馬奔馳,但此時卻誰也不和誰說話---虎大威出身軍伍,最初慧眼識珠,發(fā)現(xiàn)他才能的人正是原湖廣總督,曾經(jīng)擔(dān)任山西巡撫的吳甡,若沒有吳甡的提攜,虎大威根本不可能有現(xiàn)在的官職和威望,因此,虎大威將吳甡視作恩公,但偏偏吳甡在漢陽被李定國偷襲,為免受辱,橫劍自殺---雖然李定國事后對吳甡倍加尊崇,事前也有尊敬安撫,但卻并不能改變,大明總督吳甡是死于他手的事實,因此,虎大威對李定國一直是恨的咬牙切齒,即便知曉李定國和陛下的“特殊姻緣”,未來有可能是國舅,虎大威對李定國也沒有過好臉色。
今日李定國請戰(zhàn),卻偏偏要跟隨他,老實說,虎大威真是不愿意,但陛下命令,他又不敢不從,因此他和李定國并馳,但他卻看都不看李定國,仿佛身邊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報~~”
正奔馳間,前方探騎忽然返回,馬上小旗長來到虎大威面前,一臉驚慌,氣喘吁吁地急報道:“總鎮(zhèn),事情不好了,土默特的三路兵馬,在前方十里之外遭到了建虜蒙古人的伏擊,建虜蒙古人眾多,殺聲震天,不知道有多少兵馬,土默特的三路人馬好像都已經(jīng)被困住了,李參戎在前方三里之處警戒,急問總鎮(zhèn)下一步該如何進(jìn)行?”
聽到此報,虎大威臉色微微一變,罵道:“狗日的多爾袞,果然是一個圈套!”隨即瞪眼:“善巴大國公在哪?你可探明了?”